\t隻一個恍惚,《電台情歌》便已唱完,酒吧內爆出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在一起”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t此處的喧囂成為了記憶中彼處的背景。那裏有獨守著一個“選擇”的女子、那裏獨坐著一個獨芳自賞苦酒獨嚐的餘影、那裏空守著一隻死了伴侶的,永遠寂寥的貞鳥。
\t我突然失去了進入比如音樂酒吧,和魏航及樂隊朋友們相見的想法,而緊接著響起的仿佛噪聲般的搖滾更是令我神經抽痛。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紛亂的地方、厭倦了這種疲憊的音樂形式。我也再不想、再不想用歇斯底裏的發泄,去奏些什麼“欲賦新詞強說愁”的酸歌俗調了。
\t除了向自殘式的痛苦中越陷越深,我並不能得到更多。
\t……
\t當墨水的痕跡在草稿紙的紙麵上暈開一個個字體雋秀的文字時,這個夜才終於歸於了它深沉穩重的本質。當我完成了對《經濟法學》相關的研究生入學考試重點又一次的溫習後,我欣喜地覺得,其實靜心讀書,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於是又悔,倘若——我又一次痛心疾首地提及了這個詞——倘若我早一點、更早一點幡然悔悟……多少美好的時間可以被充實地利用?而此時的我,又會站在什麼樣的人生高度、取得多麼大的成就呢?
\t浪子回頭金不換,可回了頭,沿著走錯、走遠了的道路一步步地反走回去,看著時間和生命飛快地從身邊遠走,那才是一步一痛的折磨。比之任何一種被動的刑罰,更令人觸痛和悲哀。
\t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我站在學校附近小小旅社的小小窗台前,用清冷的空氣洗滌了整間屋子的悶濁,疲累的精神隨之一振。無巧不巧,這個小小的窗口正對著的,正是七年前的我每日清晨騎車給文惜買早點的道路。
\t就連人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七年的時間也足夠徹底更換一次,這等斑駁的記憶如今也隻剩下了那時自行車鏈條刷啦,和車鈴叮當的脆響。被銀杏碎葉撕扯成一塊又一塊的陽光和葉影交替輪換地拂過我的臉龐。興奮的大腦、輕盈的身體,一同加速到如同飛馳……那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t我獨享著此刻難得的靜默,有關於文惜的回憶終於不再帶有任何的憂傷,仿佛時間洗去的是所有不美好的雜質與沉垢,留下來的,就像是晶瑩剔透的南京雨花石,光滑而又美麗,在陽光下閃耀著璨璨的光彩。
\t嘴角的微揚帶動了視野的上升,於是在像蜀錦般深藍色的天幕和墨海般暗綠色的林地之間的空間裏,我下意識,但又像是宿命般地,又一次望向了那個方向……那裏,海青工具廠,那裏,月光之城。
\t我用了兩年的時間讓自己習慣了在肮髒的世界裏尋找美好,也從而淡漠了月光之城那在意識中過分純淨、過分完美的映像。無數次我以為我可以忘記那裏,或者隻將那裏當做我所去過的其他千千萬萬個地方一樣。
\t可是我發現,我幼稚地錯了。
\t我忘不掉那裏,是因為,它太簡單、太幹淨、太抽象了。
\t如果用文字作比,它不是結構複雜的小說、不是辭藻華麗的散文,它是言簡意賅的詩詞,隻幾個詞、幾個字,卻勾勒出精美絕倫的畫麵;如果用音樂作比,它不是雍容的鋼琴、不是高貴的提琴,它就像圖瓦族人那用於和自然溝通的古樸的吹奏樂器“楚吾爾”,隻幾個音符、幾個指法,卻蔓延出無限悲愴激揚的情緒。簡單到極致的東西,卻反而蘊藏了無盡的想象。一個小小的魔方千變萬化,一座小小的城池幽思連牽。
\t我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眉梢眼角習慣性地攜卷了憂傷。我想再一次去那裏看看,隻想看看,不為別的什麼,我早已經沒有了別的什麼幻想。
\t但當月光之城被轉移的時間拉攏到我的身邊的一刻,我的眼淚,就這樣輕輕地掉下來。海青工具廠廠門口昏黃的照燈下,已經少有趨光的蟲兒劈劈啪啪地亂飛了。城池裏那總會讓人靜下心來的安寧,經過了兩載的輪回變遷,竟顯得有些怖懼。不像是我曾熟悉過的月光之城,倒像是殘斷了幾個世紀的荒蕪的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