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導播正在為你準備那個最初版本、最難讓人忘懷的《哭砂》,接下來的時間……隻屬於你。”
肇可可與魏航的故事無須贅言,她隱喻地講述了這段令人心折的故事,熟悉的情節嵌套進入她精心篆刻的文字與段落,仿佛讓我重讀了一本淒美動人的言情小說。而小說的結尾處,她已然氣息淩亂、泣啼交加……
《哭砂》緊隨著肇可可的哭泣輕輕響起,仿佛這幾分鍾的歌曲,唱得便是她自己:你是我最苦澀的等待~讓我歡喜又害怕未來~你最愛說你是一顆塵埃~偶而會惡作劇地飄進我眼裏~寧願我哭泣不讓我愛你~你就真的像塵埃消失在風裏……
“楓隨風逝、葉落化泥,故事和旋律悠然飄過,卻仿佛通過電波,在空氣中留下了清淡卻永恒的哀愁……‘可悲可愴’,你的故事令我動容,你的堅貞和執著,像是夜空中忽然閃現的超新星,瞬間黯淡了周邊的萬千星彩……”電台主持似乎深受感染,動情說道,“講過了你的故事,分享了你的旋律,我的好朋友,你感覺好些了嗎?”
肇可可不住言道:“好多了……好多啦,至少,我痛得不那麼孤單了……”
“謝謝你的分享、盡管沒有人能夠像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一樣,能夠把所有的美好帶回給你,但請接受,此時此刻,我代表《夜光》全體聽眾,對你最真誠的祝福……讓我們暫時平複心情,廣告之後,接進下一位聽眾的來電……”
林裳的車子似乎再次提速,迅速縮小的尾燈提示我加快緊追的步伐。然而恍惚間,我忽然意識到,適才林裳不穩定的駕駛,以及暫時放緩的車速,似乎意味著她經曆了一段失魂落魄的走神。而走神的原因……啊!我恍然大悟,肇可可定然也與她分享了《夜光》這個午夜電台節目!
……
車子一前一後如同兩顆彗星掃過,在地平線上劃出兩道炫目的弧線。成彭高速跑完,林裳上了繞城高速西段。而繞城高速上車流擁擠,她放緩了車速,卻在密集車輛的間隙中野蠻地橫向穿越,幾番試圖用頻繁的加減速和突然的變道甩開我的跟隨。
但我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我茫然地想,如果林裳的大切諾基被大噸位的載重卡車撞擊成碎片,那麼連環車禍中,我一定要成為死得距她最近的一個……今夜的她穿著那麼美的露肩禮服,華麗卻單薄,路上,我得擁緊了她,不可以讓她感到徹骨的寒意……
但林裳和我的駕駛技術終究不賴,我跟著她從雙流站離開了繞城高速,劃個圈子,沿著西航港大道徑直向南。兩個路口處,兩次硬闖紅燈的林裳也終究未能甩脫掉我的不顧一切,而在牧華路口轉了個彎,駛了沒多遠,大切諾基突然吭哧吭哧地前後搖擺一陣,我知道,林裳的車子,全部的燃油已經耗盡了。
大切諾基仿佛承載著林裳的絕望,亮起了閃爍著的雙閃燈,然而她似乎執迷不悟,就算掛了空擋滑行,也要將自己的逃離,堅持到最後一秒鍾。
……
我趴在大切諾基駕駛室車窗外一陣拍打,開口還未說出一個字,先是把一口帶著血腥氣的泡沫噴在了玻璃上。我彎腰猛咳一陣,將喉管裏殘餘的血紅全部吐在地麵,手上卻不住地拍打車窗,終於吸氣,喊道:“林裳……林裳……開門!你開門!”
牧華路上路燈耀眼,大切諾基內因此相對昏暗,我隻看到林裳悵然若失的側身,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北側極近處,便是雙流國際機場的二號跑道,就在我拍窗的短短幾分鍾裏,已然有兩架大型客機從我的上方呼嘯飛過,機翼和尾翼上閃爍著的燈光,描繪出一個碩大的飛機輪廓,在接進跑道的同時,迅速地降低高度。
距離如此之近,我的耳朵被噴氣式發動機的轟隆震得耳鳴不止,我的頭發仿佛被機翼掀起的渦流淩亂地不成形狀。但我渾然不顧周遭的一切,我隻恨自己這普通人類的目力,不能夠透過深色玻璃,看清林裳此時的模樣……
我再次掏出手機,一邊悲戚地喘息、一邊不住地咳嗽……撥打了林裳的電話。
大切諾基裏忽然微光閃亮,僅僅這淡薄的光照,也足夠我瞬間看清了,早已淚流滿麵、妝容一片花亂的、令我瞬間心碎的林裳。她癡癡地盯著手機屏幕,卻伸出了纖纖玉指,按下了掛斷鍵,而後,手指移至電源鍵……
手機關機,車子裏再次陷入一片不可探尋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