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好不好跟你無關(1 / 3)

印象中的王瑜,從未像此時這般挫敗過。他像一頭為了食物,跟數隻鬣狗搏鬥,直至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的雄獅。它驕傲的獅鬃疲軟無力地耷拉了下來,它健碩的肢體縮成了可笑的一團,殘花敗柳般奄奄一息。

漸漸西斜的太陽,將崖頂上四人的身影拉得越來越長,一支支極短的煙頭在王瑜蹲坐的身旁,地麵上圍城了一個漸現圓形的圈子。他終於抽了足夠多的煙,揮手叫我和趙誌華走近。抬起那胡子拉碴,像是一個小時之間就蒼老了十歲的臉,用滿帶血絲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看趙誌華,道:“陸鳴、誌華,對不起,是我失去了理智,我向你們道歉。”

趙誌華急道:“王總,您可千萬別這麼說!”

王瑜不答,站起身來,遠望小盆地中,深邃得如同一個海底世界般的化工新廠,道:“我不會就此認輸的!希望你們能夠對我有信心!也對自己有信心!”說完,大踏步地向山下走去了。趙誌華猶豫了一陣,急忙追上王瑜的腳步,嘰嘰咕咕跟王瑜說了些什麼,兩人走得太遠,卻是再難聽清一個字。

我嘴裏吞吐著煙氣,心裏琢磨,上一次“油漆事件”中,雖然王瑜被當眾打了耳光、被削了常務副總的職位,但化工新廠仍是他一人說了算。因此,他雖受衝擊,心理上卻沒被打擊。良好的素質和果敢的反應,幾乎讓他力挽狂瀾於既倒。按照他的計劃,境況似乎很快就能扭轉乾坤。

但這一次,公司裏僅僅派來一個看起來半截身子已經埋進土裏的老頭來當廠長,王瑜就被打擊成了這幅沮喪完蛋的模樣,個中原因,我想,隻能是王瑜的後台:艾仲澤的根基不穩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背後的人倒了,他一個小小的生產部部長,又如何鬥得過以於氏家族為背景的高予仁呢?

他王瑜嘴上說,不會就此認輸。但我實在難以想象,他還能怎樣反敗為勝。

想想心事抽抽煙,不經意地一瞥之間,忽然察覺,原來文惜並沒有隨著王瑜一同下山,而是靠著棵樹幹,雙臂環抱著雙膝,怔怔然地不知發些什麼呆。漸低的太陽從樹蔭的遮蔽中露了出來,將灼熱的光亮灑在文惜的側臉上,因而投了個她的身影,蓋住了我的身子。

身處她的陰影中,我竟然忽有一種很別扭的感覺,仿佛明明是身處空氣當中、呼吸通暢,卻偏偏覺得窒息般的難受。我針紮般地挪開了自己的身子,離開了她身影的範圍,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下的沐浴中,方才感到一點點的通透舒心。

文惜忽然開口說話,說了沒兩個字,卻是突然哽住,聲音沒了,豆大的淚珠卻憋出了兩顆。

“你想說什麼就說,嘰嘰歪歪的讓人很沒耐心唉。”話甫一說出口,我立時察覺,自己竟然變得如此陰冷了。我不再像是從前的我,但我覺得,如果自己的心能夠硬些,愛造成的傷,會少些;傷帶來的痕,會淺些;痕消失的速度,會快些。

文惜止住哭泣,就那樣帶著淚花冷笑一番,道:“沒什麼,我隻是……作為一個比陌生人更熟悉一點的人,關心一下你而已,不可以嗎……陸鳴,你現在好嗎?”

“我很好。”

“那就好……好就好……希望你一直能這樣好……”

我對文惜沒頭沒腦的言語隻是嗤之以鼻,好……好他媽什麼好!盡管我和林裳在一起了,盡管我已經從和文惜的分手中走出來了,但不知怎麼的,如今卻是再難找回,從前和文惜相處時的那種快樂了……那種快樂,真的是不摻雜一絲一毫雜質汙垢的純粹的快樂,就像那些唯美的婚紗攝影照片中,男人和女人麵露恬然笑容,十指緊扣,相對側身躺在陽光如瀑的草坪中,呼吸著彼此的呼吸、念想著彼此的念想……

可是如今,那樣透明無暇的快樂,真的消失了……

不!不!它沒有消失!它沒有!我猛然欣喜地醒覺,在我和林裳的“月光之城”裏,我們不還保有那一份最幹淨的快樂嗎?盡管世間的紛擾永遠不會止歇、塵世的肮髒永遠無法令人回避,但“月光之城”……仿佛那裏的時間,走得都比外麵要慢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