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撕爛我的檔案時不是很霸道嗎?你砸裂我安全帽,令我當眾出醜時不也很霸道嗎?你把紙箱子丟進河裏不是更霸道嗎?怎麼,現在不霸道啦?你倒是再霸道一個讓我看看嘛,嗯?霸道小總裁?”
我嘴上說著,手掌惡趣味地伸進水裏,撲起陣陣水花,拍打在艾思彤的臉上身上。艾思彤看來是從未受過這般的委屈,竟然忘記了發怒生氣,而是漲紅了臉,扁起了嘴唇,哇的一聲,埋頭入膝,哭得像是死了親爹一樣。
這一哭一發不可收拾,初時我還帶著報複的快感聽她哭,但聽了幾分鍾她哭墳似的嚎啕,不免有些焦躁。
於是向她喊道:“別哭了!”
她不理。
“聽見沒有,別他媽哭了!”
艾思彤像個不喑世事的半歲嬰兒,聽我一吼,哭得更凶了,一邊哭,一邊從裙子口袋裏掏出手機,哽咽說道:“舅舅不開除你……我讓爸爸開除你!”
幸好啊,我的手機沒有帶在身上,而是留在了卡車車廂中……而艾思彤的手機已然被水泡得無法開機。
“哇……”這一哭直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哭到後來,嗓音嘶啞的她竟然無法再出聲,而是不止歇地咳嗽。
我見她渾身濕透地坐在水中,咳得簡直跟要死了一樣,終於有些不忍,歎口氣,伸手拉她的手臂,說:“起來吧。”
誰知她尖嘯道:“別碰我!別碰我!”
“你給我起來!”我再拉她。
“滾開!別說是腳扭了……就算是腳斷了,我也不用你扶!”艾思彤氣性極大地將雙手撐在水中,翹起扭傷的腳腕,用雙手和雙膝,四點著力,向岸上爬去。
說真的,一個穿著短裙高跟鞋,襯衫又被河水濕得有些透明的女孩,如她這般趴在水裏翹著臀部向前爬行,這動作不雅,但又透著些許邪惡的意味。我有些不自覺地盯著她渾圓的臀部呆呆地看,掛著笑,也許還吞了口水。
但很快,我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艾思彤爬上岸後,每一次的動作都顯得非常吃力,而且越來越艱難,我跟在她的身後細瞅,心裏猛然一揪!她的膝蓋都已在河底碎石和細沙的摩擦下破損,地上她爬過的碎石上,沾上了點點血痕,且血色越來越濃!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她的疼似乎從我的眼中直直傳入了我的心中,像是她在我的心上爬出了一道殘忍的血痕。距車子隻剩下三四米時,她實在疼得難以移動半步,但她牙關緊咬,猛地低吼一聲,像個分娩到了最後關頭的產婦,又拚盡了全身上下最後的一絲力氣,向前又挪了一尺、又一尺……
她就這樣爬到了卡車和奔馳的中間,拆下了牽引繩,打開奔馳車門時已然泣不成聲,費力地鑽進駕駛室,將固定了方向盤的繩索丟出車外,啟動了汽車。
我兀自被她那股狠勁深深震撼,渾然沒有考慮到自己是否應該上前助她一臂之力。
奔馳車四輪在發動機的怒吼聲伴隨下飛速地旋轉,但車身並沒有因此移動半分,是因為久久停在河邊的車子,四個車輪早已陷入了淤泥和細沙之中,如她這般猛然發動汽車,扭矩過小而轉速過高,唯一的結果就是,車輪在柔軟的地麵越陷越深,而車身的移動,便越來越像是一個可笑的童話。
艾思彤並不放棄,她左右扭動著方向盤,腳下輕輕重重地踩動油門,但並不隨她心意的是,連車子的底盤,都已經托在了泥沙之上,再也不可能移動分毫。我隱約看見了深色車玻璃貼膜背後的艾思彤,氣急敗環地用手極大力地拍打了方向盤,而後漸漸失去希望,最終,她熄滅了發動機,頹然地趴倒在方向盤上埋起了腦袋,也許,她正哭得不可阻擋……
河岸上的一切,忽然變得十分寧靜,一切躁動和喧囂都像是陽光透入的房間中的黑暗,蜷縮在了某個光線難及的晦澀的角落。我踏著河水,將艾思彤丟進河水裏的過濾器濾芯重新撿起,放回了大石頭之上晾曬。
而當我坐回河岸,吸煙欲望占據了全部思緒的我,忽然想到,既然可以曬那些被水濕透的濾芯,為何不能曬被水濕透的煙呢?念及此,我幾乎是雀躍著跳進了河水裏,摸到我那包被水浸透了的煙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支煙來,晾在了大石頭的麵上。
待得一口煙吸進肺裏,整個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下來,再也沒了聒噪……再也沒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