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艾思彤猛烈的甩頭動作,淩亂打結的發束中,她的臉時而偏向左,時而偏向右,於是她兩側截然不同的相貌,便像是走馬燈上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物似的,在我的眼前旋轉、改變。
她那兩側看上去各有千秋的美女形象,卻在轉動交替的間隙,結合成為一副無比折磨眼球的容貌,我緊緊地盯著她看,忽然感到晴天裏卷起了大霧,迷蒙的大霧裏又夾帶著濕冷的雪片,心底陡生一陣仿佛從陰曹地府裏升騰而出的陰毒的寒意。
緊掐艾思彤脖子的我的手,不自覺地卸了力,而後整個人詭怪地大叫一聲,身子仰後便到,掙紮著爬開艾思彤的身子十幾米遠,倒在地上大幅度地喘著粗氣。
七八個箱子,價值幾十萬的濾芯兀自在河水中衝刷,卡車和奔馳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各自的發動機依然轉動,我茫然地從地上爬起來,而艾思彤躺倒在橋麵上一動也不動。我猛然醒覺,衝到她的身邊,伸手探息,還好,她隻是昏厥而並不是被我給掐死了。
眼前的情形令我手足無措,想找人幫忙,卻不能讓人知道我負責的濾芯落入了水中,畢竟,我並不清楚濕了水的濾芯是否已經損壞。想叫救護車來送艾思彤去醫院檢查,卻又想到,我弄傷了艾總的寶貝女兒,愛羽日化這份月收入七八千的工作,我要是不要?
當下咬牙,看看四下無人,我先是下河,一趟趟地把濾芯搬回了卡車上,而後將艾思彤橫抱起,塞進卡車副駕駛。
我開了卡車緩緩後退,退到橋外掉了個頭,又倒向奔馳車。給奔馳裝了牽引環,用繩索固定了方向盤,接著取了卡車的牽引繩將兩車連在一起,而後開卡車慢慢將奔馳拖離了窄橋。
在沿河的岔路上拐了個彎,順著河岸上的小路朔流而上,直開出了六七公裏,到了一處僻靜無人之地,這才停下了車子。
跳下卡車四周環眺,周遭的景致忽然令我眼前一亮。
隻見藍天白雲下的青翠山脈伸向遠方,山間一棵棵樹木隨風梳理著墨綠的長發,織成了一張墨綠色的披風,輕輕地覆蓋在這裏的悠然和寧靜之上。近處的河流在上遊處蜿蜒環繞,淌到這低窪平坦的低穀,形成了一處藍寶石般的小小湖泊,人跡罕至的這裏儼然是一處世外桃源,竟然令我暫時忘卻了自己尷尬的處境而不禁精神一振。
河岸上寬闊幹燥的大石,在太陽照射下滾滾地散發著熱量,令我欣喜異常。當下將濕了的濾芯一根根地碼在了大石上開始烘烤。濕透揉爛的紙箱子沒辦法複原,隻好疊在一起,找了處樹叢裏的坑窪丟了進去。拍手回到岸邊,艾思彤竟已醒轉,此刻正背對著我,麵朝湖水,也不知在發什麼呆。
我走回岸邊,本能地掏煙,卻摸到了滿滿一包水的煙盒。泄憤般地把煙盒丟進河裏,找塊大石坐下,脫了上衣和鞋襪晾曬。若不是艾思彤在旁,我真的很想把濕漉漉的褲子也脫下來好好地曬曬。
坐了沒兩分鍾,艾思彤突然發飆,她撿起地下的鵝卵石,劈頭蓋臉地向我砸來,邊砸邊喊:“你去死!你去死!王八蛋,你這個殺人犯,差點被你掐死了!”
我因半躺在大石上,而且她又是突然發難,實在難以躲避,登時被一塊雞蛋大小的鵝卵石擊中了眼眶。
眼前一黑,又是一亮,跟著便是金星一片。
我暴跳而起,躲著紛飛的石塊,撲向艾思彤。他見我氣勢洶洶地逼近了她,呀地叫了一聲,繞個圈子兜到我曬濾芯的大石頭旁,瘋狂地尖叫著,抱起一束濾芯,穿著高跟鞋的腳步歪七扭八地跳進了沒過她腳腕的河水裏,轉身威脅我道:“你別過來……你你你,你再過來,我就把它們都丟河裏去!”
“丟啊,你丟啊!”淪落至此,我已經不在乎她再多丟些濾芯進河裏,何況,她懷裏抱著的,都是已然泡過了水的,這又如何能脅迫得我?
我暴起全身的肌肉,居高臨下地湊近艾思彤,喊道:“你他媽的倒是丟啊!”
艾思彤呀地一聲喊,用力拋開了懷裏的濾芯,卻是身子一歪,似乎高跟鞋尖尖的鞋跟插進了河底的亂石,頓時一記趔趄,仰頭跌進了河裏。
我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對正在河裏撲騰的艾思彤說:“天可憐見啊!讓你這惡婆娘也嚐嚐落水的滋味!”我笑著,忽然卻眼眶一陣疼痛,被艾思彤飛石砸中後的短暫麻木消失了,卻是隻剩下火燒火燎的疼。
艾思彤羞惱地從水裏支起身子,試圖站起時哎呦叫喚,複又跌倒,掙紮幾番,痛苦地喊道:“你笑什麼笑!我的腳……我的腳扭傷了,我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