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道禦使蘇克也頷道:“能不動兵還是不動兵的好,蜀地乃西南重地,僰人叛亂如果不迅平息,其他民族部落將會望風而起,四川能安寧嗎?四川不寧,我大明江山也將為之震動。昔年用兵二十萬,曆四載而寸土不克,前車之鑒,本官也以為除了漢官漢民退出敘州不可答應外,可以盡可能給他們一些好處,化幹戈為玉帛的好。”
楊淩徐徐打量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朱讓槿身上,他拱手道:“二王子,你意下如何?”
朱讓槿概然道:“蜀道之難,十倍於淮西塞北,用兵確非上策,在下以為應以招撫為宜。至不濟也當先虛與委蛇,先救出家兄為是。在下攜了一位好友同來,他熟悉都掌蠻要塞的各處道路,如果議和不可為,請大人撥一支精兵與我,在下願與好友以奇兵入山,解救家兄。”
朱讓槿此言大有豪氣,眾官員聞之動容,蜀王家果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門風謹然。
楊淩卻慢慢搖搖頭,現在楊砍頭的傳言對世子不利,難保不會有人懷疑朱讓槿從中取利,這位二王子現在處境尷尬,這番主動請纓,他是豁出命來表明心跡了。可是世子若救不出也罷了,如果再把這個蜀王次子也丟在山裏,那自己豈不可真成了掃把星了,不過聽朱讓槿這意思,顯然也是讚成招撫的。
楊淩把眾官員看了一圈兒,目光向前望去,眼睛微微眯起來,盯到了*門邊處一角青袍。看官袍顏色,那官兒應該是個七品官,大帳裏個個官都比他大,便把他擠到了門邊。
帳簾兒掀著,陽光照進來,正映在他的袍袂上,隻見那青色官袍皺皺巴巴,腳上一雙靴子居然還打著補丁,楊淩心裏不由一動,雖大明的官兒俸祿低,可誰沒有點外撈,混到這麼慘的至少在地方上名聲一定不差,怎麼也是個清官,不定他別有一番見地。
由於門口光線強烈,楊淩看不清他的模樣,便指了指道:本地的官兒吧,上前答話。”
楊淩看不清那人,那人也沒看楊淩,這種會議,他這麼大的官兒壓根就是擺設,來了也插不上嘴。這位仁兄雙目直視,盯著亮光裏一對飛舞的蒼蠅正看的出種,楊淩一喚他,所有的官兒刷地一下全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直到他旁邊一個官兒用胳膊肘兒拐了拐他,這位仁兄才現大帳內一片肅靜,一大堆的官兒都在向他行注目禮,這一下把他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上前施禮道:“下官見過欽差大人。”
楊淩麵露不悅之色,拂然道:“本官在這裏聚眾議事,看你模樣當是本地官員了,怎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正在神遊何處呀?”
那官兒看起來年紀不大,看相貌才三旬上下,可是尚未留胡須,應該還不到二十八,臉色微黃,五官倒還清朗。
這人受到詰難,更加慌張,連忙深施一禮道:“下官是本地知縣鄢高才,隻因下官人微言輕,所以……所以……”
“那又如何?何必如此自甘菲薄,鄢縣令…淩忽地想起這兩四處遊訪,觀察地勢,行於鄉野之間時曾下馬與村民交談,因他未著官服,為人和氣,那些村夫雖看出是位貴介公子,聽口也是外地人,可沒人猜出他就是被形容的眼似銅鈴、血盆大口,最喜歡剖腹剜心,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楊砍頭。
所以楊淩不但從他們口中問出一些當地的事情,對於本地官員的風評也從他們的表情、語氣,聽出點弦外之音來,再向柳彪一打聽,楊淩才知道這位鄢高才,在當地根本就是一個討人嫌,風評差到了極點。
漢人討厭他,都掌蠻人討厭他,此地雜居的藏羌等族人就沒一個不煩他的,這位仁兄的政令不出縣府,也就是一出了縣太爺的衙門就不好使了。
此地百姓好生事端,衙役們也不敢強製執行,到頭來鄢高才成了土地廟的菩薩,泥胎木偶一般,什麼政績統統都談不上,所以被百姓送了一堆綽號,什麼鄢大神兒、鄢壞水兒、鄢無才、鄢氣包兒等等。
楊淩此來,是為了剿撫都掌蠻,並不想橫伸枝節,插手扮包青,去管理地方吏治的事兒,所以當時聽了也未太往心裏去,這時瞧見了他,又見他身為本地知縣,激起民族對抗,造成都掌蠻反叛,可他是負有極大責任的,卻對剿撫叛亂如此不上心,不由心頭火起。
楊淩霍地一拍驚堂木,喝道:“鄢高才,你是本地父母官,百姓間有糾葛不能調結平息,都掌蠻劫擾周圍縣邑不能事先掌握,本官在此谘問招討事宜不能獻計獻策,你的治下猶如窮荒野塚,百姓自生自滅,朝廷威嚴喪盡,你可知罪?”
鄢高才駭然跪倒,臉色蒼白地道:“大人息怒,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楊淩冷笑一聲道:“你既知罪,本官也不為己甚。來呀,摘去烏紗官衣,自去南京吏部聽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