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笑語方罷,身後忽地一個聲喉圓潤的女人聲音笑道:“李太白是醉中撈月,楊欽差還未醉便要下水,是什麼人灌的迷湯啊?”
楊淩還未轉身,王縣令已站起身來,躬身道:“見過縣主,劉夫人,拓拔姐、方姐”。
方才席間楊淩已聽李安介紹過,劉夫人是四川布政使司大人新續弦地嬌妻,方姐則是南京吏部四川清吏司郎中方大人的愛女,方大人官不大,可是管著官員政績考評呢,人事官員自然是人人巴結地主兒。
拓拔嫣然就是他在竹屋中隻聞其聲、未見其人的那位姐。莫看她是土司之女,在漢官之中可是極受禮遇的。
就象宋愛率著幾千七拚八湊的兵去浙江抗倭,正德皇帝親自頒旨賜總兵銜,以示皇恩一樣,受到傳統文化和大明國策影響,全國各地的土司在明朝是極有權勢地。盡管憑心而論,漢官其實從心底裏是瞧不起土司官的,但是出於穩定政局,拉攏民心的需要,朝廷對土司官不但極為禮遇,甚至有些放縱。
此時西方諸國正在開辟殖民地,但是他們隻要土地和黃金,投降的土人要麼去死要麼當奴隸,施政方針極為殘酷。而大明對歸順的土人則采用懷柔政策,極為友好,土司權利之大就是五品知府見了都要叩頭,禮儀規格直逼王侯。
這幾位女士都是大有身份地官宦家眷,再加上楊淩向來沒有大男人觀念,忙也起身向後望去,隻見四位女士自竹搭曲徑上行來,頭前一位是縣主朱盼盼,噸位比較重,她一腳剛踏上竹亭,身後的竹橋便攸地反彈了一下。
方才話的自然便是這位朱盼盼縣主,若隻聞其聲,聽起來也實在象是個美人。李安是主人,喝地已有幾分醉意,他撫著胡須緩緩端杯而起,笑望著妻子身後的三女道:“迷湯不用灌,這不是自已來了麼?”
當先一人,身著豔緋色綺羅裙裳,姿容十分豔麗,頭上式是已婚婦人,當是那位布政使大人的續弦了。後邊兩個少女牽手而行,一個高挑,一個嬌。三女步態嫋嫋,有縣主“珠玉在前”,更顯得輕盈若飄。
竹亭四下都掛著紅燈,映得三女臉絕都豔如桃花,別樣動人。
幾位夫人姐走進亭來,向楊淩含笑襝衽道:“見過欽差楊大人。”
“諸位夫人、姐。快快請起,免禮,免禮”,楊淩著,目光在盈然起身地三人身上一掃,這才看清了那位拓拔姐。
他原以為既是土司之女,縱然俏麗,也該是和宋愛一般英姿颯爽,體格健美。想不到那少女腰肢婀娜,體纖如竹。身著一襲蔥白色的滾銀繡邊衣衫,周身幹淨俐落,竟象不食人間煙火的空穀幽蘭。
楊淩的第一感覺不是驚豔、美麗,而是幹淨,這個女子一定好潔。而且有極強的潔癖。好幹淨的感覺,她地整個人晶瑩剔透,就象剛剛剝了皮的熟蛋清,想來指甲縫裏都是一塵不染,涓淨的不可思議。
此時她剛剛抬頭。白晰的額頭貼著幾片金燦燦的額花,在燈光下閃閃光。微矜的笑臉格外清秀,瓜子臉蛋下頸子頸子又細又長、線條柔潤。卻又不顯瘦削。
縣主一一指點道:“這是劉夫人、這是拓拔姐、方姐。”
隨著指點,三人又依次上前見禮,拓拔嫣然*近時,帶起一陣淡淡的芬芳,雖然若有似無,卻怎麼也不會消失。燈下望去,她那微帶透明的肌膚瑩潤如玉,翩然退下時,無聲無息。仿佛輕得能作掌上舞。
明時川人好畫遠山眉,形如彎彎的山巒,翠凝黛抹,美輪美奐。楊淩注意到,這三位年輕女子都是繪的遠山眉,那位年方十六七地方姐,竟然剔去眉毛,直接畫就一對淡淡雙眉,這樣的裝扮以前楊淩還不曾見過,不禁暗暗讚歎於大明領風氣之先。
有這幾位美女到來,楊淩的攬才大計便隻得擱下,先和幾位夫人、姐寒喧一番,又在縣主攛掇下被迫自罰三杯,幾位美女這才輕笑著放過他,嫋嫋娜娜地又回自已的竹亭去了。
美女永遠是男人不變的話題,她們一走,李安這幾位朋友便對幾位姑娘、夫人品評起來,除了朱玄衣含笑不語,不太接茬外,不但楊慎這毛頭子也興致勃勃,就連那位拉著驢臉地青城狂士也時不時的插上兩句嘴。
這些人東拉西扯,先是聊到成都幾位出名的美女,再扯到古代的卓文君、薛濤,然後自然而然地便談起了元稹、司馬相如。既然談到了元稹、司馬相如,又怎能不談詩司歌賦?
一時間聊的馬行空,鞭辟入裏,楊淩最怕聊這些東西,他既插不上嘴,又不便擾了眾人興致繼續探問朱玄衣是否有從政願望,隻好暫時忍耐。
瞧瞧眾人興致正濃,楊淩便召手喚過一個侍童,讓他領著離座去方便一下。沿著清幽竹林正向回走,他忽然聽到一陣簫聲響起。此時竹影搖曳,枝葉沙沙,簫聲悠揚婉轉,和著搖曳地竹葉聲,悠悠傳來,讓人神誌一清。
楊淩駐足傾聽片刻,對童擺手笑道:“你先回去,本官酒醉,在林中散步片刻便去。”
童連忙恭聲答應了,楊淩分枝拂葉,踏著如夢如紗的月色循著簫聲走去。
就在前邊,湖水的亮光閃動著反映在一竿竿修竹上,鱗鱗斑斑。一抹俏生生地纖細儷影亭亭於竹林之中,唇前一管長簫,悠揚的簫音正從她口中嫋嫋吹出。
楊淩見是位女子,覺得有些不妥,正想轉身退開,那女子已放下竹嘯,笑盈盈地轉身道:“你來了?”
皎潔的月光映在她的身上,明暗的月影凸顯出她一身完美無瑕的動人曲線,正是方才見過的拓拔嫣然姐。
拓拔嫣然看見是他,也是一愣,雙眸中蕩漾的煙波不見了,她靜了一靜才莞爾道:“誰是竹林雲外客,吹簫簫鶴月中來。原來是欽差大人,女子冒昧,打擾了大人的酒興。”
月下看美人,入目何止一個美字。那氛圍、那情調,真是百煉鋼也化繞指柔。楊淩一訝之下也露出欣然之色。忙道:“哪裏,如此清憐仙音,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本官……在下,能有此機緣,得聞嫣然姑娘仙樂。乃是在下之幸也。”
拓拔嫣然“噗吃”一笑,掩口道:“大人過譽了,怎麼會是頭一次呢,大人今不是剛剛聽到一曲青城仙音麼?”
楊淩腳下飄浮,似有了些酒意,又見如此佳人淺笑低語,興致也高了起來,他笑道:“姑娘是那位青城狂士麼?哈哈哈,他那兩手技藝,怎及得姑娘萬一?”
“尤其可惡者。此人佯狂賣傻,怠慢本官。在下巡視各省,無論地方都督,各地王侯,還不曾有人敢如此無禮。要不是此來成都身負秘要重任。本官不願旁生枝節憑他藐視欽差這一條,就能送他進大獄,看他在獄卒地皮鞭之下是不是還能狂的起來。”
楊淩在美女麵前,洋洋自得。到最後雙眉一挑,大有下英雄舍我其誰之感,望向人家姑娘的一雙眸子也帶起了灼灼情熱。
拔嫣然不著痕跡地移步退開。手中竹簫在竹上輕輕點敲著,好奇地側目道:“女子早聽過大人的威名了。大人領兵,南征北戰,戰無不勝,是大明軍中第一戰將呢。我聽儀賓幾位友,大人在朝政上也是別出機杼,高瞻遠矚,實是文武全才,難怪受到皇帝這麼信任呢。可是巴蜀一向平靜,能有什麼大事啊,要勞煩您這樣的大人物?”
她一邊輕點著竹竿,一邊斜睇著楊淩,神態不出的動人。
楊淩一副目迷五色,又不敢唐突佳人,隻好強扮斯文地神態,忽聽到這一句話,他不由一驚,似乎酒意也醒了幾分。
楊淩定了定神,強笑道:“本官奉旨代巡狩,各府道都走遍了,到四川來,也是替皇上看看吏治、民政、律法、軍情而已,能有什麼大事?”
拓拔嫣然吃地一笑,掩唇道:“大人真的醉了,方才你身負機要之事,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就忘了?”
楊淩臉色變了變,道:事麼哈,姑娘原來是……這個呀,新帝登基,胸懷下,本官身負皇上的信任,巡視下,讓我皇上對江山社稷、民生疾苦有所了解,這還不是最最重要的大事麼?本官身負如此重任,自然不屑和一個狂士計較,自降本官的身份……”
楊淩完了,抹了把額頭汗水,訕笑道:“竹林月夜,本來十分的清涼了,可這一飲酒,可就又覺悶熱了。”
拓拔嫣然冰雪聰明,見他張皇遮掩,也不多加追問,隻是莞爾笑道:“縣主家自已挖的大冰窖,窖藏著許多冰塊呢,大人讓儀賓給您調配一碗冰鎮酸梅湯,既醒酒又解暑。”
“好好好,多謝姑娘提醒,姑娘不去飲上一碗麼?”
“多謝大人關照,如此良宵月夜,竹林聽風,吹上一曲自娛,可也是快樂如神仙呢,嗬嗬,大人請便,女子還要待上一回兒”,拓拔嫣然綻顏笑道。
麼……本官告辭了”,楊淩也顧不上欣賞竹林人獨立,美女夜吹簫了,急急忙忙轉身便走,拓拔嫣然淡定自若,舉簫就唇,又沉浸在優美的景色和音樂的和弦之中。
楊淩走著,還不不放心地扭頭回望,見拓拔嫣然自娛自樂,一副心無旁鶩的模樣,腳下地步子才輕鬆了許多。
拓拔嫣然用眼角餘光瞄著他的神情舉動,心中暗暗好奇:“這位欽差到成都來到底有什麼大事呀,本來自吹自擂地討好我,不想牛皮吹大了,反把自已嚇成這副模樣,嗬嗬……”
湖邊曲徑踏上去,腳下竹橋一沉,楊淩心中一鬆:“成了,這一句話足矣!”
這望竹別居裏,可沒有一個庸人,四川無涉外戰事,無貪腐巨案,互市、開海全不沾邊,可是前兩個月剛剛換了控製一省兵馬地都指揮使。一來就忙著調動遷徙各地駐軍將領。
如今又來了我這個監督百官、專門負責察證造反之事的內廠廠督,口稱肩負機要重任,要是把這些事串起來,還猜不出我幾分來意,心中有鬼的人還不明白我針對地是誰,那簡直比大棒槌還大棒槌了。
下女子鮮有不好奇的。現在既引起了拓拔姐的好奇心,她必會對閨中膩友提起,隻要滬縣縣主知道,就會傳入惠平郡王耳中,然後……就是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