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1 / 2)

上海火車南站。坐在大包蛇皮袋旁,咬著幹饅頭的李二榮愣愣的看著過往西裝革履的男士,光鮮亮麗的女士。他們行色匆匆,不苟言笑。有的人手裏拿著滿是英文的報紙,有的人手裏拿著咖啡,更多的人在低頭看手機。李二榮長這麼大,是頭一回做地鐵。跟著奔騰的人流,在陌生的地下上海,明亮光潔的地鐵站就像迷宮一樣讓他恐慌。地鐵裏,旁邊站著一個大腹便便,身材奇高的外國人。藍眼睛,黃頭發,臉上手上全是毛,哎呦,這就是電影裏的外國人啊!他發現隻有自己一直盯著這外國人看,而這外國人還低頭衝他笑了下。“下一站,上海火車南站……”和公交車上的電子女聲一模一樣,讓李二榮多了些熟悉的感覺。下車,一樣的人流,一樣的明亮光潔,連旁邊打盹兒的環衛阿姨都長大一樣,李二榮還以為自己還在原處,愣在那裏。從他身後擠過的靚女們一個個嗔怒地朝他白眼,有的還使勁捏著鼻子,仿佛自己是一條臭鹹魚一般臭不可聞。好不容易轉了七八個彎才在轉暈乎前找到火車南站的時候,他又看到鋥亮光滑的奶白地板,奶白牆,奶白燈還有五芳齋快餐,這就是上海火車南站!真大啊!果然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回憶起這些年睡過的候車大廳,多是排排鐵椅,幾台破電視而已。而這裏,簡潔明亮,寬敞的嚇人,還有空調。找自己的候車區快半小時了,可他一點找到的苗頭也沒有,隻能越來越著急。終於在一根柱子一盆盆景旁,他倦了。放下背在背上的碩大的蛇皮袋,他蹲坐在邊上拿出瓶子喝起自己泡好的濃茶來。看著邊上過往的城裏人,他心裏隱約有了些念頭。將來要是我也能住在這兒,每天奔波在地鐵站台,看看報紙,喝杯咖啡該多好。可是,李二榮自己知道,對於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他終究隻是個過客,過去是,將來也是。“哎!兄弟,吾嘴巴幹死掉了,給吾喝口茶來塞哇?”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還算可以但麵孔有一種呆呆的,濃濃鄉土氣息的胖子。李二榮下意識的以為他是城裏人,因為他穿的藍白印布體恤還算體麵,雖然有點怪,可城裏人的品味誰知道哩。李二榮微微板起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瓶子遞了過去。李爭強一個人在這火車站轉了老久,可還是沒找到地鐵站在哪兒。上海的一切都讓他興奮不已。見到巨大的廣告屏,各種中文因為的告示牌,自動售票機,來往的人,他都會搖頭晃腦,手舞足蹈地笑。偶爾見到幾個皮膚黑的跟煤球似的黑人,或者說著奇怪語言大概來自日本或者韓國的外國人的時候,他都忍不住驚呼起來,朝他們不停地看。他心裏充滿了信心,因為不遠的將來,或者說馬上他就要成為生活在這裏的一員了。想到這兒,他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翹。他的同學們可沒他這樣幸運,可以憑100塊錢中獎千萬。現在,他這小胖子也算是同學中混的最好的了吧。然而,他低估了一個地方能讓人厭惡的速度。在這巨大的火車南站裏轉悠了半天,他感覺每個地方都跟前麵那裏一模一樣。永遠都是白色,白色,白色,永遠都是麵無表情的男人,女人,外國人。他倦了,他厭倦了這迷宮似的火車站。“兄弟,你知道47號站台在哪兒嗎”看著這個藍白印布襯衫的胖子像自己一樣蹲在邊上,他忽然覺得這胖子挺親切。“弗曉得!吾也迷路哩!儂曉得地鐵站在煞裏麼?”李胖子覺得這蹲在碩大蛇皮袋邊上的滿臉胡茬的男人比起那些城裏人親切的多,他願意和他說說話。“你是上海人?聽你口音挺像的。”“弗是,吾西塘人。阿哥儂哪裏人哩?”“俺河南的。這次是回家,在這裏轉車找不到路了。哎呦我滴親娘嘞,上海這火車站可真大呀!”“是啊!是啊!”兩人蹲在地上談了許久,雖然都鄉音嚴重,但還是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兄弟啊!下回來上海找我。跟我混,包你以後跟城裏人一樣。”李胖子難得正經的用官腔說話。他看著邊上敦實憨厚的鄉下人,背著碩大蛇皮袋,眼睛和他一樣有些呆滯,遲鈍的李二榮,他覺得自己應該讓更多人享受自己的幸運。“是嗎?小哥你有這能耐?”李二榮瞪大了眼睛。“那當然啦!這我的手機號,記得打我電話!吾走了,阿哥保重。”同一個火車站裏,兩個遭城裏人白眼啜泣卻境遇大不相同的鄉下人遇到了一起。他們本不該相遇,不該有任何交集。而這個本不該發生的事將會引發一連串令人難以想象的事。兩個星期以後的清晨。金黃晨光下,是白霧繚繞的都市。身穿西裝革履,臉上掛俏皮蛤蟆眼睛的李胖子站到了陸家嘴某摩天大廈高層。這年頭千萬也不算多,但錢不在多,會花就行。李爭強雖不會花,但他會花錢請人打理這筆錢啊。在某專家的指導下,他在這兒開了家公司。至於幹什麼的,他隻知道這做的事錢生錢的事,其他的他就一概不知了。可是當他走進辦公室,準備臥薪嚐膽,頭懸梁錐刺股地像他請來的陳先生請教的時候,這位謝頂白西裝先生請假了。說是家裏有事。可惡,開張第一天就請假,李胖子狠狠地灌了口咖啡。話分兩頭。另一邊,邵德正在早餐鋪子旁排隊。鋪子名字叫狗不理包子。全國的包子鋪大概都叫狗不理。狗是不理,卻引來一群人。邵德耐心的排隊,可周圍對他來說人太多太吵了。他的頭又開始隱隱發作出現”幻像“了。但為了給這位名叫非凡的姑娘買早餐,他隻好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盡量不去感覺周圍的環境,這樣他會好受些。說起來,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怎麼會喜歡上她的。或許是她嬰兒肥似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飄柔似的頭發。就像,就像媽媽一樣。或許是她看書的樣子。在非主流抽煙仔嘈雜聲之間,隻有她趴在窗邊,認真地看著書,時而一手捋起垂下的秀發。或許是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又無條件地信任自己這個怪胎。或許這些都有吧……不覺中,他已經來到姑娘的病房。陳非凡笑吟吟的看著他,雙手捂著肚子作態道:”哎呀,哥哥你怎麼才來啊?都快餓死小女子了!“”嘿嘿!路上遇到了例行散步的卡沃爾,就和他談了會兒月球的事。“邵德也調侃起來。他把包子豆奶遞到她手裏,又說:”怎麼樣?聯係上你爸了嗎?“”恩。他在上海,明天就過來呢!到時候你就解放了哦。“”那是當然的啦!你也傷得不是很重嘛!看我的背上,都貼滿了創口貼!“非凡忽然有些失落。她雖記不大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眼前這位救命恩人似乎知道事故要發生,才拉上自己提前逃離。可他為什麼知道這會發生,還隻救自己。越想,她越發覺得眼前這人是某種間諜,他專門來破壞祖國安定的。”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好像知道火車會相撞似的。“她深吸了一口豆奶,一副可愛的樣子卻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的說:”你,你是不是壞人?“”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我將要說的是我十多年來反複驗證得出的結論。你得敞開心扉……“”是秘密嗎?我最喜歡秘密了!快說,快說!“她興奮地咬了一口灌湯包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