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趴在火車窗戶邊上看完喬治·威爾斯的《世界大戰》,她不覺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又伸下懶腰,深吸一口氣,她才從《世界大戰》醜陋恐怖的火星人和另人發指的屠殺場麵中脫離出來。空調的涼風忽然吹拂到她臉上,令她不由地打個哆嗦。她有些倦了,調出手機裏催眠的大提琴協奏曲,又翻來覆去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她準備躺在椅子上小睡一會兒。正當她要閉上眼睛休息時,她眼前突然一黑,讓她有種瞬間從白日墜入黑夜的感覺。第一感覺是天狗食日或者火車進入隧道的她,使勁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麵前站了一個人。黑色風衣,圓框墨鏡,黑色帽子,他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沒有一絲遺漏。令她感到奇怪的,並不是這個人在大熱天穿得這樣嚴實,而是他居然沒露出一塊皮膚,一點也沒有。旁邊一桌玩著鬥地主的非主流們看到這黑家夥冒出來,紛紛掏出手機,閃光燈一閃一閃。先是黃毛開始捂嘴笑,然後是爆炸頭跟著大笑,最後則是恣意地狂笑。而國人湊熱鬧的特性這時被發揮得淋漓盡致。聽到笑聲,連常年占據火車尾的抽煙仔們也紛紛過來湊熱鬧,更不用說周圍的大叔大媽。而白襯衫們還是有些涵養的,他們隻是坐在位置上,不過脖子也免不了伸得老長,想要尋著笑聲的源頭看個究竟。正當人群聚過來,非主流們打算動手動腳時,黑衣人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超前麵車廂跑去,消失在他們視線裏。完全看到這一幕的她頓時沒了睡意。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但有些熟悉。像,像什麼呢?她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好像在威爾斯的書裏見過,她隻好翻出《時間機器》趴在窗戶上重讀一遍。下午的時候,非主流們抽起了煙。講著蹩腳黃色笑話,隨口說些讓人厭惡的網絡詞,非主流們果然不同一般青年夜貓子的特質,他們白天也很活躍。孩子的哭鬧,女人們嗑瓜子,大聲聊天,男人們互相吹起牛皮。這樣的環境讓她實在倦了。她索性翻上書,夾緊挎包起身去餐車尋些清靜。火車上販賣零食的乘務員已經來回好幾趟了,可這個渾身裹著黑衣的家夥還是坐在那裏,保持著端正的坐姿一動不動。乘務員大媽也算閱曆豐富,在火車上什麼人都見過,其中不乏瘋子,傻子還有腦殘。而這位“黑先生”真讓她有些吃驚。按她自己的話講,見過瘋的也沒見過這麼瘋的!而現在,居然有個長相清秀可愛的女孩子坐在他旁邊。還有說有笑的,不會兩個都是瘋子吧!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加快腳步推著零食車離開。思考著《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裏神奇的卡沃爾元素的時候,她已經到了餐車。遠遠的,她覺感到視線裏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原來是他!這家夥躲在這裏啊,還挺會找清淨的嘛!要是讓那些非主流們知道,準會聚起一堆大叔大媽們…走到他旁邊,正在她猶豫的時候,黑衣人說話了:“請坐。”聲音有些滄桑,聽不出年齡。“那個,嘿嘿!大叔你好。”女孩坐下。“我是邵德。還有我不是大叔。”藏在墨鏡裏的眼睛緊盯著她的眼睛。“這樣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女孩將一撮頭發捋到耳朵後麵。“問。”還是一樣平淡的語調。“你,你是隱身人嗎?”她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想要找出蛛絲馬跡。“哈哈!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想象力超群的人。”“不是?那你為什麼穿成這樣,這麼嚴實,不露出一點皮膚。”“我沒有拿白布把自己裹的像木乃伊似的,還有我也不是什麼變態科學家,我保證!我的枕頭和貓都還完好,沒有隱身!”說完他又忍不住笑笑。“你也看過h·g·威爾斯的《隱身人》?”“我喜歡他的作品,還有凡爾納的。總之科幻的大都喜歡。”“我也是耶!”女孩興奮了一陣,又道,“你確定你不是瘋子或是變態?”“不是。但我,和普通人有些,呃,不同。”“好吧,那你為什麼穿成這樣?怕冷。”“怕!是啊,我怕…”邵德摘下帽子,眼鏡,神情痛苦地看著她,“我怕,我怕未來!”女孩怔怔地看著他,支吾道:“你,你不是大叔?”“希望你可以明白…”邵德失落地滴下一滴淚,說:“謝謝你信任我!”“沒什麼的!人總要與眾不同的。”她奇怪的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我的丁香花女孩?”邵德將他飽含淚水的目光投向她。“那個,別這樣看我好不好。我…我叫陳非凡,非同凡響的非凡。”“非凡,對不起!”邵德迅速脫下風衣口罩,將他們扔在一邊,說,“對,對不起我的丁香花女孩。”說完,邵德迅速地拉住陳非凡的手,拉著她跑起來。與此同時,火車緩緩停了下來,電子女聲播報起到站訊息來。邵德拉著她的手是那樣的緊,好像放開就要永遠錯過一樣。陳非凡被他拉著,一時間腦袋有些發懵,但他始終不認為邵德是在神經發作。她的長發在空中飄起一道優美的弧線,穿過一隻隻汗腳丫子大粗腿,穿過一包包泡麵瓜子泡椒鳳爪,穿過一個個老人孕婦小屁孩。第五車廂後門,隨著邵德一起跳下火車,然後跟在他後麵向前數了27步,向左9步,停下。“非凡,你過來點,考緊我。”邵德略顯稚氣的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讓陳非凡有種不得不尊從的感覺。當她猶豫中,邵德一把把她抓過來,緊緊摟在懷裏。“不要怕,不要怕!堵住你的耳朵。”下一秒,火車的呼嘯,刺耳的刹車聲,劇烈的金屬碰撞,爆炸聲幾乎同時傳來。緊接著的是短暫急促的呼號尖叫哭喊。接下來的連環爆炸聲,車站警報,將他們的最後的慘叫瞬間淹沒。第三車廂以驚人的速度橫著衝進站台,一連撞斷好幾根柱子才停下來,把剛下車的人全碾成了肉泥。第七車廂則是直接向他們兩人衝過來。碎石,玻璃,鐵把手,枕木還有火車輪子四處亂飛,被擊中的人全留下了讓人觸目驚心的大洞。然而他們兩個站的地方,所有的東西就像張了眼睛一樣故意躲過去。陳非凡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懵了,她下意識地想逃開。就是她掙脫邵德那2秒鍾,陳非凡的左肩被一顆螺絲釘擊中昏了過去。盡管場麵異常壯觀慘烈,但時間太短,活下來的人大都有些恍惚,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救護車,警車,消防車,能來的全來了個齊。這群人大聲呼喊,湧進被撞的岌岌可危,隨時要倒下的站台。所有進來的人都會感到顫栗般的心悸。活著的人瘋狂地慘叫,死了的人瘋狂地噴血……慢慢睜開眼,白牆,白燈,白被單。濃重的消毒水味道讓她的鼻子有些難受。她爭大了眼睛四下張望,終於在鹽水瓶後麵窗戶邊上看到了一個黑影。“我…我這是在哪裏?”黑影走進自己。看上去這個模糊的影子正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陳非凡努力讓自己眼睛聚焦,才看清眼前這個人是那個黑衣服。“別動,你受傷了。”“發生了什麼事?我在醫院?現在是什麼時候。”“這是昨天的報紙。醫生說你沒什麼大礙。隻是有點驚嚇過度。”陳非凡接過銀城晚報。翻開一看,就看到了這樣一個標題:銀城南站發生嚴重火車追尾事故,死傷嚴重或為史上最大火車事故。接下來的圖片則顯得觸目驚心,很多地方,報社不得不打上馬賽克,但陳非凡還是可以看出這些東西是人的腸子,內髒,頭顱!陳非凡臉上煞白,放下報紙開始瘋狂幹嘔起來。她想起了一天前,自己就在那個火車站裏,近距離親眼看著他們死去,肢體分離,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