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暗香閣裏出來後,陳伊柔一雙眼睛仍是腫的,她吐納著,邊調節呼吸邊調整心情,接小南恩回家後,她整個人的心情基本已經恢複平靜。
“哭了?眼睛那麼紅?”
“我剛剛在廚房切了洋蔥。”
陳伊柔努力綻放出笑容,努力地佯裝太平,在男人低頭用餐時,偷偷地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心中慢慢的都是酸楚。
“多吃點,你瘦了。”
她為什麼怎麼沒有注意到,男人的身體越來越不如前了,家人在一起相處本該是沒有任何約束,隨意自在的,可他卻必須在她們麵前假裝健康,每當他頭痛犯病時,都是怎麼忍受的?陳伊柔無法想象,她以為自己是最佳的演員,卻不知,其實湯臣碩的演技在她之上。
晚上陳伊柔把小南恩哄睡之後,安靜地躺在湯臣碩身側,耳朵貼著他的胸膛,默默地聆聽他的心跳,許久,不曾言談。湯臣碩以為她是睡著了,漸漸地也跟著閉上眼睛。
陳伊柔感覺男人的呼吸淺勻,氣息安穩,該是入眠了,這才敢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她久久地凝視男人的容顏,生怕他的呼吸停頓,心跳驟停,一直戰戰兢兢的觀察著男人,許是心裏繃著的那根弦拉得太緊,她這一晚,幾乎沒有合過眼。
睜眼熬到天亮,陳伊柔在男人耳邊喚他起床,喊了幾遍,他沒有反應,她那種不安的恐懼立刻就上來了,連忙起身,用力地推搡男人,直到他有了動作,大掌環抱她的腰,低啞的聲音慵懶地說還早,她才鬆了口氣。
具體是從何時開始,湯臣碩已經忘記了,隻知道陳伊柔是越來越黏人了,時常他到哪裏,她就到哪裏,他有時在書房辦公,偶爾抬起眼,就發覺她的視線總是凝固在他身上。就連他在浴室裏衝澡,她也會跑進去,乖巧地說要幫他擦背。
這種轉變對湯臣碩來說,漸漸變成一種甜蜜的負擔,因為他並不想讓她撞見,他偶爾頭痛病發的時刻。
這一晚湯臣碩又不舒服了,盡管葉諾勳已經給他打了緩解疼痛的藥劑,可還是抵擋不住日益漸強的痛感,每一次犯病,他都是用極強的意誌力在忍耐,隻要熬過那漫長的十分鍾,就過去了,他告訴自己堅持,起身悄悄去了書房。
他緊咬牙關,額頭和手背上的青筋暴突,冷汗凝聚成滴落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在鑿他的腦袋,鋒利的尖刀一點一點地剜掉他的腦髓,要把他整個人剜空,他的肌肉繃緊,牙齒咬合發出“咯咯”的聲音,劇痛一陣一陣地襲來,他實在受不了地想要發狂,隨手抓起煙灰缸,砸向地板。
幸而地板鋪了毯子,並沒有發出巨響,但是守在書房外麵的女人還是聽到了,她悄悄打開門,透過門縫,她看到男人跪在地上,俊容透出堅忍的蒼白。
終於忍過了那陣強力的劇痛,湯臣碩虛弱地喘著氣,明顯是體力不支了,隻能任由自己癱倒在地板上,眼睛微微眯著,猶如淋了雨似的,全身都濕了。
陳伊柔狠狠地咬住下唇,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地嚎啕大哭,她知道,男人就是怕她難受,才一直躲著她,瞞著她……要是自己表現得再堅強點,再理智些,他在她麵前,是不是就能比較輕鬆了?
湯臣碩將自己稍微整頓了下,回到臥室躺了下來,無聲地吐了口氣,他替小南恩掖了掖被角,又將身側的女人抱在懷裏,慢慢地閉上眼睛。
陳伊柔不知道他這樣有多久了,她在黑暗中聆聽他沉重的呼吸聲,心髒仿佛要裂開似的,拚命地忍耐,忍耐,她捂著嘴巴,後來變成了咬著虎口,渾身抖如糠篩,無法自抑。
湯臣碩默默地睜開眼睛,他內心蒼涼地想,她這是發現他的身體狀況了吧,所以才哭得這麼壓抑,這麼難受。
什麼話都沒有說,他隻是抱緊她,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
陳伊柔哭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場隱忍的啜泣,一直延續到淩晨,她哭到最後,嗓子啞了,眼睛腫了,心情也平複了。
湯臣碩就這樣陪著她,直到她徹底安靜下來,低啞的聲線慢慢道:“柔寶,我想活下去,哪怕是一天,一個小時,隻要是跟你在一起。”
許是知道時日無多,時間短促,他們並沒有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爭吵上,他們用盡全力,及時相愛。
陳伊柔收拾起所有悲傷的負麵的情緒,她不願將日子過得愁雲慘淡,從葉諾勳那裏詢問有益湯臣碩身體的食材,她每天都下手弄廚,而且對鍾對點的囑咐湯臣碩吃藥,絲毫不敢馬虎。
陳伊柔把所有時間都放在湯臣碩身上,幾乎夜夜淺眠,不敢睡太沉,就怕男人有什麼需要。這樣看似和睦的家庭,其實在知曉湯臣碩病況的那一刻,已經悄然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