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能夠如此泰然自若的笑,如何能夠這樣無風無雨的說話,如何能夠將這張臉毫無愧色擺著她的麵前,恍惚間,她在他流光的眸子裏窺看了自己的狼狽,她算什麼,一個戲文裏的醜角?一個生來就是給人取樂的醜角?
“你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所以冤枉我的嗎?你就是因為要娶她,所以才急著把我趕出去的嗎?……就是為了娶另一個女人進門,所以這樣對我的嗎?”天旋地轉,叫她呼吸困難。
“其實,我可以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地方住……”他婆娑在她修長頸上的手移到她的腹部,她的腹部微微凸起,那裏麵有一個小生命的存在,他漠然的盯著那裏,好似寵溺,“我果真是喜歡你的,你不是也說想留在我身邊麼,素秋,倒不如你打掉孩子,留在我身邊,好麼?”
“這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叫我打掉他,你怎麼可以叫我打掉他……”滾燙的眼淚衝破眼眶,順著她的臉龐,砸在他的手上。
“我的孩子,”低哼一聲,撫在她腹部的手掌微微發力,揉出足以摧毀她的恐懼,聲音裏似有威脅,他說,“和你上床的男人可不止我一個,你以為我會為了你養別人的孽種麼,還是……你以為我是非你不可的。”
“柳少明,”素秋撕吼出這三個字,臉色染上病態詭異的紅色,顫栗著開始痙攣的身子,死死咬著唇,將手從他掌中掙脫,竭盡力氣一把將他從身上推開,好似冬日枯枝的指尖,顫抖著指著門口,“滾,你滾,現在,立刻,馬上……”
“姚素秋,你可想清楚了……”他冰冷的聲音響在她床邊,“這是你說的,那麼,你最好離開的遠遠的,因為我不想我的妻子誤會……最好不要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出現……”
“滾,柳少明,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永永遠遠都不要見到你……”
璀璨星辰般的身影在她腦海裏墜落了,巍巍蒼穹瞬間傾塌,天崩地裂不過如此,她的世界是他給的,現在也是他親手摧毀的,他親手將她世界裏的最後的一抹光輝都帶走了。
‘孽種’麼,他怎麼敢這樣說……肆意的淚光中,她記起了他們在電影院門口的時候,在一片芬芳馥鬱的花香中,他溫暖的大手握著她微涼的手,嬉笑在她的耳際喃喃說,“素秋,給我生個孩子吧!”她緋紅著臉笑著瞪他,他卻孩子氣的自顧自說,“你說,我們生幾個好了?你說,我們的孩子是像你好了,還是像我好了……不過像誰都好,都不愁……”後來,他不止一次將臉貼在她平坦的腹部,口中低歎道,“孩子,你怎麼和你的媽媽一樣懶,就是不來報到了……”可是現在了,她真的有他們的孩子,他卻說那是‘孽種’,他卻連看都不想看,沒有絲毫憐惜的叫她打掉,作為將她豢養的條件,硬生生的斬斷她與他最後的那一絲微弱的聯係……這樣絕情決意,這樣殘酷冷血,終究叫她完完全全的看清了她,完完全全的對他死心,好刺人的兩個字啊!隨隨便便、輕而易舉的將她與他之間的星星點點一筆帶過,將她與他之間那些嗔癡親疏都作了玩笑,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演了一場戲,而她卻偏偏當了真。
她記起了新年的晚上,他請她跳舞,她腳步淩亂如麻,手心發汗的滑出他的手掌,他用力捏緊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貼在她眉間的唇一張一合,輕輕道,“傻瓜,我不會放開你的,一輩子。”一輩子,這就是他所說的一輩子麼,往日繁華不過是曇花一現,枯萎之後,隻剩下遍地的枯葉,滿目的淒涼……原來不過是那麼快,原來不過是幻夢一場,就像海市蜃樓,不過是一場虛幻,一場夢境……
終究,她還是醒了,該或不該,想或不想,她還是醒了……
素秋絕望的看著花瓶裏的海棠花,那嬌豔明媚、翩然似蝶的淡淡粉色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死去,好似固了血的傷口一般隻剩了蕭條慘淡、不堪入目的暗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