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婼柳化身一個巨大的銅鍾,而素秋的話正是這敲鍾的粗木棒,一下一下重重的擊撞在她的心上,發出厚重的嗡嗡聲空穀絕響。
“婼柳,你有了孩子,你和少卿的孩子。”素秋如水的眼睛映著婼柳灰白的臉,她呆呆的回頭,一張灰陶色臉木訥著。
婼柳一陣凜冽,單薄的身子瑟瑟顫動,耳際一遍遍回蕩素秋的話,心中仿佛是被人刺了一針,一陣細密的痛。她的孩子,也是少卿的孩子,她從沒料想過自己會有孩子,怎麼可以,她仇人的孩子?她狠狠的擠出一句,“我不會要的。”
素秋心中震驚,她那麼恨、那麼狠心,她是想要打掉孩子?
“婼柳,這是你的孩子,你不該傷害它,你不可以傷害它……”素秋緊緊的拉著她的手,這冰塊一樣的手,正散發著嫋嫋寒氣,盤旋纏繞著素秋。
“我不會要它的。”婼柳憤恨哀怨的說著,一身溫暖的桃紅色旗袍,綺麗燦爛、明媚陽光,卻又那樣諷刺的戳著素秋的眼睛,“你走吧!”
素秋靜靜的看著她,握著她的手暮然放在她的腹部。
婼柳觸及自己的腹部,那裏單薄而溫熱的脈搏好似嬰兒的心跳,她眉間掛著不忍,冰冷的身上一陣苦澀的溫暖,她腹裏的孩子是她唯一溫暖。
素秋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忍,她的倔強煎熬,可是這是她的孩子,她是這個孩子的母親,這世間那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
素秋每天都去陪著婼柳,她很安靜,並沒有真的打掉孩子,素秋想婼柳和她的母親一樣,她的母親可以在那樣的情況生下她,她一定也不會不生下她的孩子的。
婼柳靜靜的坐著,消瘦的倩影落在桌上,她一手拿著一把平底尖刀,一手拿著一塊璞玉,低著頭,她的身子一前一後,手中的刀也跟著一勾一鑽,她在雕刻著什麼東西,陽光盈盈的灑下,澆在她紅潤如花的麵容上,打在她華麗的旗袍上,好似一件金縷玉衣披在她柔媚妙曼的身上,朵朵金花、如帛如錦、絢爛靡麗。
“婼柳,”素秋喚她。
婼柳一抖,慌張停止了動作,收起手中雕刻的東西,素秋還是看見了,那是一個玉人,比一般的玉人尺寸小了好多,心中一動,她是不是在雕刻自己孩子的模樣?婼柳有雕刻玉人的習慣,她這樣怕自己看見,應該就是了,她的確是不舍得的。素秋抿抿嘴,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的坐在一邊,將手中一件鮮豔小巧的肚兜遞給她。
“這是我送給孩子的,”素秋望著她輕輕的說,“這肚兜中間是一隻彩繡的老虎,虎足下踩得是五毒:蛇、蠍子、蜈蚣、蛤蟆、壁虎,傳說是真的五毒見了花老虎腳下踩著的五毒,就會被嚇跑,你的孩子戴上這個老虎花肚兜,夏天就可以不受各種禽獸和毒蟲的傷害了。”
婼柳眉目柔和的盯著這個豔紅的肚兜,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它,指尖婆娑著徘徊左右,默默落在彩繡老虎的身上,眼裏漸漸模糊了,盈盈的載滿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