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遠行的車輛在蕭瑟中漸漸離去,轉眼已是仲秋,寧國的秋天來的很早,輾轉綠蔭點金,秋風瑟瑟,卻又是一年豐收之際。一去隱山,行的是祈福的名號,浩蕩車隊之中,乃東實在無聊得緊。一路上雖說攤上皇家氣度,但古代的交通畢竟緩慢遙遠,再加上一路雖說有幾多小鎮,但終究還是天地愴然,幹糧野味。
乃東淡淡看著窗外,馬車時不時顛上幾顛,即使鋪上幾層厚實褥墊,終究坐的無奈。已是稻穀金黃喜人,鄉野田間均是全家出動的情景,連空氣中都彌漫淡淡稻米清香以及微微汗味。前方車隊漸漸停下,不一會兒,小宮女打起簾子,慢慢的全是雀躍:“殿下說歇歇呢,公主要不要也下來走動一番?”想來是乃東的性子與先前宮中主子有些不同,下人們見著也沒有之前的拘束。這些宮女年幼入宮,遠離親眷,籠子一般的宮廷生活磨平了屬於少女的青春活力,現下有機會,自然是開心的。乃東下了車,便見著景瑜正在田間向一莊稼漢問詢些什麼,想來無非是查上一查當地的民風收成,官員吏治之類,這帝王之術倒是學的極好。
午後的陽光濃重,天藍如洗,馬兒打著響鼻,懶懶一窩窩在樹蔭下。趕車的馬夫三五成群,烈酒的氣味遠遠飄散,侍衛還是一臉嚴肅的自持著,卻有一些年輕的拿眼風偷偷瞄著一旁嬉鬧的小宮女。乃東微笑,突然覺得自己又滄桑了幾分。歲月無聲,萬物靜好。
景瑜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周遭無不彌漫紅塵煙火,而中心那人卻是如在寒潭高山,遙遙以對,靜默不語。景瑜一向都覺得對不起這個妹妹,此刻還是在前往隱山,親自送她,山水一程,水路迢迢。仰天,細碎的陽光鋪灑,景瑜幾乎有一種落淚的衝動。先前皇朝貴胄,所擔心的是國家社稷,即使無奈,也能硬下心腸不管人情冷暖。而此刻,麵對血脈至親,那種深埋於心的無奈,在如此明媚的午後,卻被突然鉤鎖出來,牽引情緒下幾乎不能自己。頓時又想到那時乃東毒發蜷在床上,母後立於燈下,麵上的雲淡風輕掩不住眼底悲哀。最是天家無情,最是天家無奈。
有孩子遠遠奔來,手中風車作響,別致的彩紙在陽光下劃出明麗光影,銀鈴般的笑聲恍如天籟。有母親在後頭跟著,手中粗布籃子掩不住飯菜香味,男子顯然是見著了妻兒,遠遠招手,有拉了景瑜,憨憨到:“俺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麼貴人,先前老天爺脾氣不好,這幾年收成漸漸好了上來,日子也滋潤起來。來來來,農家沒什麼好的,趁熱吃口熱飯菜吧。俺媳婦的手藝。”乃東見著景瑜一臉尷尬的誇了孩子幾句,笨手笨腳的嚐了嚐飯菜,幾乎可以想到景瑜腦子裏轉的是什麼。農家人可聽不懂什麼文縐詞句,看口型也知道景瑜隻連說了幾個“好”字,不禁笑出了聲。如是宴安在這兒,八成又得把那小媳婦騙到手了吧。念頭甫一轉過,心下趕忙呸呸幾聲,臉上的笑意卻加深幾許,暗暗拂過佩著的同心結,又想起那日沈靖夜裏來見自己,一臉嚴肅的掏出宴安的,額,快遞,滿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