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的女人……?
眼前忽然掠過一雙眼睛。狡黠時調皮地眯眯彎起,仿佛一隻惡作劇得逞的小狐狸;出神時悠遠而堅定,總以為她下一刻就要離開這裏;生氣時冷冷如一泓深湖探不到底;動情時蒙著層薄薄的水紗,迷離而醉人,奇異地引他深深流連;還有偶爾帶著淡淡的笑意,清朗而柔和地與他對視……
看著他略帶沉湎的神情,羅久無奈地暗歎一口氣,知道歐陽律又兀自陷入了回憶裏。每次試圖撬開他的嘴,最後難免得到這種結果。
“有月皎的來信嗎?”就在羅久以為兩人的對話就此終斷時,歐陽律的聲音冷不防再次傳出。
抬眼,正撞進歐陽律驀然睜開的漆黑桃花眼底。羅久怔了怔,眼底有一抹異樣的光亮劃過,應道:“沒有。”
當初和月皎約好,如若無特殊情況,便每月一封平安信。迄今為止,他已收到過兩封平安信,知道李孟堯那裏一切安好。隻是,他的心中總有微微憂慮拂散不去——他始終在意著那日夢境中的她滿身是血。
可是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入過他的夢。
他早就後悔了,後悔當日尊重她的決定——他就應該自私地不顧一切帶她走!如今也不用整日在擔憂和思念的折磨下煎熬度日。
“殿下,孟統領求見。”
門外,士兵忽然來報。聞言,歐陽律和羅久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一個在用眼神說“你瞧,麻煩還是沒解決,又找上門來了”,另一個接收到信息後則灰頭土臉地摸了摸鼻子“解鈴還許係鈴人,您老人家還是親自出馬吧”。
孟鑄進來時,歐陽律正坐在書案前裝模作樣地看軍報,“認真”得直到羅久在一旁悄聲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孟統領。不知所為何事?難道是下麵的人虧待了你們?”歐陽律一開口就關切地問候,最後甚至臉色微慍地作勢要處理相關的人。
這兩個月的接觸下來,孟鑄早對歐陽律爐火純青的瞎扯功夫小有免疫,自動忽略他的後半句,隻回答他的前半句:“孟鑄是來問公主殿下求個準信。”
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一下令室內陷入一瞬間的沉默。歐陽律坐回了案前,表情好奇:“哦?什麼準信?”
他的語氣乍聽之下悠悠懶懶,可孟鑄哪裏聽不出其中暗藏的鋒芒。
但,這件事非解決不可。想著,他硬著頭皮回答道:“請太子殿下及早定下日子與公主殿下完婚!”
鏗鏘有勁的嗓音響徹房中,細聽之下甚至有微微的回聲,令空氣再一次冰冰冷冷地凝滯。而就是在這片凝滯中,孟鑄隻覺脊背發涼冷汗涔涔,同時來自歐陽律的灼熱目光似要在他身上戳出個洞。
“孟統領,”須臾,歐陽律驀地長歎一聲,喚了他一聲,“孟統領可看到本殿下現在身上所穿的衣物?”
孟鑄下意識地抬頭看他。隻見歐陽律一身素縞白袍,連深純沉黑的披風上都沒有一絲紋絡,朗朗眉目間隱隱晦暗神色,眸光複雜。孟鑄似是忽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身體猛然一抖。
下一刻,果然見歐陽律側了側身,負手而立,麵容難掩沉痛之色:“作兒子的連父親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難道連起碼的孝道都要罔顧嗎?孟統領,你們天成曆來也最尊崇百善孝為先,你讓本殿下如何在這種時候……”
“可是殿下,白事百日之內,喜事無礙!”未及歐陽律說完,孟鑄便打斷了他的話。
一旁久久不語的羅久在這時隱忍著怒氣插進話來:“你們不要欺人太甚!國主為何突然暴斃你們心知肚明!你們已經逼著太子殿下迎娶嘉純公主,如今國主屍骨未寒,你們是要逼著他死不瞑目嗎?!”
“羅久!退下!”歐陽律勃然怒斥,羅久憋紅著臉忿忿不平地別過臉去,可一看就是在強忍。
轉頭,歐陽律對孟鑄道:“孟統領,本以為既然達成協議,我們應是相互信任的。如若公主殿下等不及坐實太子妃的名分,那好,我歐陽律就是遭天下人唾罵,就是死後無顏麵對父王母後,也會接受孟統領的要求的。”
“殿下——”
“不用再說了!”歐陽律毅然打斷孟鑄,背後身去對他揮了揮手,“孟統領請回吧,今日本太子便吩咐下去著手準備完禮之事。”
片刻之後,屋裏又隻剩他們兩人,羅久卻是早無方才的憤恨之色,歐陽律亦一臉平靜。
“看來,我們該給尊貴的公主殿下找點事情做了。”
羅久忽而別有意味地道。一語畢,歐陽律不置可否,隻是桃花眼底有銳利的鋒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