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之前就聽聞過關於青牛的傳說,他的神力被傳得神乎其神,父親曆盡千辛萬苦,在那片大山之中流浪了好久,就為了瞻仰一下青牛。要看到青牛並不容易,這麼多年,青牛數易其主,很多道觀裏麵都供奉著青牛,並且宣稱自己道觀供奉的才是真跡,我父親花了大價錢賄賂一個本地人,才在那個本地人的帶領下,見到了青牛。據父親說,那隻青牛確實擁有某種別人根本無法想象的神力,他的直覺告訴他,那隻青牛不同尋常,然後他決定出大價錢,想要購買那隻青牛,不過那些快要餓死的道士,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賣掉青牛。”日間先生淡淡地說著往事,仿佛在說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一樣。
“信仰的力量吧……”鬆崎櫻接口。
“是啊!信仰的力量!”
“多年以後,我也有機會去瞻仰了青牛,我那時候也想努力成為一個收藏家,但我還得做些其他事兒來維持生計,戰爭爆發了,想要活下來,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不容易。盡管我的父親沉溺於藝術,但我的家族並不富有,我也愛上了青牛,它……好了,我覺得我不需要向你描述它如何如何不同尋常,畢竟你比我幸運得多,你欣賞了它好多年。”
“沒有,其實……一直把青牛當作寶貝的是我的爺爺,我並沒有什麼機會去見青牛,關鍵是,我對這隻青牛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日間先生長大了嘴巴,好像對鬆崎櫻說的花難以置信!竟然有人會對這隻青牛無動於衷?
“我受青牛的影響好像比其他人小得多,也許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在意它,我根本沒有花足夠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仔細觀察它。”
“也許吧,但基於我的經驗和見到青牛的體驗,通常一個人見到青牛,能立刻感受到它的影響,”日間先生好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我能問一句,您……信神麼?”
鬆崎櫻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的天啊!這是個問題,我爺爺曾經問過我,不過我似乎很難接受任何一個宗教,包括我們的神道教,包括佛教、道教、基督教,任何一個教派似乎我都接觸過,不過沒有一個教派能讓我信服膜拜,但我也不排斥任何一種教義,所以……我真的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
鬆崎櫻看了一眼日間先生:“難道隻有信神,才能更好的理解青牛的神力麼?”
“我們現在談論的不是欣賞,孩子,”日間先生似乎在思索應該怎麼說下去,說話停頓了很久,“我們談論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如果說作為一件藝術品,那它隻能感動人,讓人欣賞,或者讚歎,但作為一個宗教的物件,它能治愈創傷,安定心情,甚至教化人心,這點,如果沒有信仰就很難理解它的價值。”
鬆崎櫻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這個老人停下來,喝了一口茶,然後繼續說,“但是人心必須有信仰嗎?不,可能不必,反正那不是前提條件,但一個人不可能感受到那種精神上的愛撫卻無動於衷,信仰的轉變和治療是同步的,當然,我說的治療也是精神上的治療。”
這個老人,此刻一幅老師的架勢,鬆崎櫻忽然想,那個赤木說,日間先生是他的老師,難道平常,他就是這麼給赤木上課的麼?他的言語中並沒有流露出對宗教的狂熱,但最後幾句話,還是潛藏著一種默默的敬畏,鬆崎櫻感覺自己被孤立,被拋棄,被剝奪了那種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到的東西。
洛馬能感受到,爺爺能感受到,可是為什麼自己卻毫無感覺?
“你真的相信嗎?日間先生。”鬆崎櫻問。
“我相信我自己的親身經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我的生活並不一帆風順,我親眼目睹過很多殘酷的事,我罪孽深重,罪孽深重。”日間先生又重複了一遍,好像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罪孽,當他說完第二遍的時候,鬆崎櫻感覺這個老人竟然側起耳朵,認真地聽著自己的聲音,難道他是第一次聽到自己說這樣的話麼?
日間先生說完之後,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是什麼讓他的言語開始失控了?
“某種程度上,這種信仰對我來說是種負擔,但這是無法逃避的,當我拿到青牛的那一刻,雖然很短暫,但我卻感到一種一直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冷靜和愛意。我渴望再次擁有那樣的感覺,這正是我為什麼要花大價錢購買青牛的原因。”這個老人好像總結似的說。
很明顯,他比自己預想的要說得多,也許是鬆崎櫻這樣的女孩兒讓他放鬆了警惕,而且話中充滿的那種辛酸感隻有事實真相才會有。她相信了他說的原因,但她也能感覺到,他所說的這些真相背後,也有很多真實故事的細節被刻意的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