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到了鎮上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小刀的父親是有名的老油條,他不但做當地老百姓的生意,也做日本人的生意,他可以把日本人的消息賣給遊擊隊或者正規軍,也可以把中國人的消息賣給日本人,隻要是能賺錢的事,他什麼都做。
所以當地老百姓都叫他老油條,他原來的大名反而都被忘記了。
老油條的店鋪就在鎮子的最中心,不過刀子不打算從前門進去。相反,他溜進了窄得隻能容下一個人的小巷,因為在黑夜的陰影之中沒有人會發現他。走了幾米之後,小巷變寬形成了一個四米見方的小院子,他來到後門。小窗上的窗簾被拉了下來,但是刀子看得出來,窗簾背後的微弱的光線射出來,他從腰間拔出刀子,輕輕地把耳朵貼到門上,起初隻有寂靜,但是一分鍾後,他的耐心得到了回報,他聽到一個聲音越來越大,在憤怒地質問著什麼,而且這個聲音是刀子所熟悉的。
他走到門的一側,重重地敲著門,裏麵又一次安靜了。
“是誰?”過了一會,一個微弱的聲音問道,是老油條的聲音。
刀子不說話,隻是又用力地敲了敲門。
門裏麵傳來踢踢踏踏走路的聲音,接著門被推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老油條露出他滿是皺紋的臉:“刀子?您……您怎麼來了?”
“趙軍!出來見我!”刀子不理老油條,用力的推開門。在他推開門的一瞬間,屋子裏忽然暗了下來,顯然是有人吹熄了燈,或者用什麼東西遮住了燈的光線。
刀子不顧老油條,徑直衝進屋子裏低吼了一聲:“趙軍……”
門在刀子身後“砰”的一聲關上,屋子裏的燈光又亮了起來,刀子這才看見,趙軍就站在燈的旁邊,罩住燈的是一隻大碗,趙軍正在把大碗拿下來,放在桌子上。趙軍身材高大,麵色陰沉,看著怒氣滿胸的刀子說了一句:“你不該叫我的名字。”
“你怎麼會在這?”
刀子不理趙軍的話,回身揪住老油條,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到了桌子邊上。這不是跟上司講話該用的語氣,但是刀子不在乎,老鷹應該跟派去取武器的隊伍在一起,同時,加藤會取走青牛。刀子是整個遊擊隊中唯一一個知道青牛藏身之地的人,所以他堅持由他來分配任務。他忘不了老鷹第一次看到青牛時眼睛中閃爍的那種欲望之火,他觸碰青牛的時候,就像在觸碰自己的初戀情人一樣小心翼翼,緊張兮兮。所以刀子不想讓老鷹在日本人取青牛的時候靠近道觀,而帶領隊伍去端敵人的火藥庫,這是老鷹無法拒絕的光榮任務,除非他把這次行動不為人知的目的給泄露了。刀子考慮得很周全,首先用一個假情報把玄風引到山上,然後加藤占領道觀,之後命令整個聯隊的人出擊,隻留下很少的幾個人看守武器庫,然後遊擊隊衝進武器庫--加藤得賠上三四條人命--然後日軍撤退,武器庫裏的武器留給遊擊隊,雙方各取所需。隻有加藤、老鷹和刀子知道事情真相。
“審問這個老家夥!”趙軍指了指一臉惶恐的老油條。
“為什麼你沒有和隊伍在一起?”刀子怒瞪著自己的指導員,不顧他的領導身份。按照計劃,趙軍現在應該帶著隊伍去了日軍的武器庫。
“那麵現在沒事兒可做。”趙軍聳了聳肩膀,“加藤沒有按計劃撤走隊伍,我不能讓隊伍冒險進攻。”
老油條趁著兩個人說話的空檔,又開始悄悄地向門口挪動,老鷹幾步趕上去,一把揪住老油條扔回到一張破椅子上。椅子在驟然的重壓之下吱吱作響。老鷹從屋子角落堆放貨物的地方找到繩子,把老油條在椅子上捆了一個結實,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子。
“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兒?”刀子問。
“加藤沒找到青牛,所以沒有下達撤退命令。”
“你們不能把他們打退麼?”
“能是能,他們人不多,不過有一架機槍,強攻的話得死好多人,兄弟們都想動手跟他們打,但我不想讓兄弟們拚命。我直接領導隊伍不是個好主意,他們不聽我的,他們不是我的人。”
我們都是你的人!刀子心想,這種托詞實在毫無意義,隻要對你有利,你還不是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
“那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呢?”刀子繼續逼問道。
“和你一樣,”老鷹聳聳肩,“想查出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你好像已經知道了。”
“我也想這麼說,”老鷹從桌子邊繞了一圈,然後像一隻想要吃人的大鯊魚一樣,向戰栗發抖的老油條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去,“所以我們倆都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