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洛馬又做了那個夢。
自從接到這個去日本做文物鑒定的工作指令之後,他已經連續多次做了這樣的惡夢。在夢裏,在白茫茫的雪地裏跋涉,渾身凍得發僵,自己都不知道還要在雪地中跋涉多久才能到達自己想要到的目的地,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裏。鞋底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腳也凍得失去了知覺。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大山腳下的道觀。
道觀孤零零的橫在大山的山腳下,與被白雪覆蓋的土地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房屋的頂是白的,石頭砌成的牆是白色的,遠處的村莊飄出來的炊煙是白色的,連附近的樹林都是白的--完全被白雪覆蓋的世界。
洛馬筋疲力盡的向道觀走去,道觀前麵,是一個有幾百座墳墓組成的墓地。準確的說,這條彎彎延延的路是在墳的空隙中被人走出來的。在路旁的一座墳旁,靠著一個穿著藏青色棉襖、紮著道士髻的老道士,他就那樣安然的靠躺在墳旁,眯著眼曬著太陽。
“您……在這做什麼?”洛馬走過去問。
那個道士眯著眼睛看看洛馬,仔細端詳了半天,用手指了指旁邊的牛。他這才發現,原來在道士旁邊,還有幾隻青色的牛,身上也落了白白的雪,或許是在尋著雪裏的枯草當食物,他們像這老道士一樣安靜的在雪地裏立著,半天也不挪動一步,安靜得近乎冥想的哲學家,還有幾隻臥在枯草旁,大概是睡著了吧。
“這牛可真是安靜,您要不說我都沒發現他們。”
“你來幹嘛?”老道士開口問洛馬。
“我……我也不知道,走了好久……”
“不想回頭?”
“大概……總要尋個究竟才好吧。”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不再想什麼事都要問個究竟了!”老道士微微的歎了口氣。過了好久,又問:”確定?”
“嗯。”
“即使再也不能出來,也要進去?”
“是。”
老道士忽然站起來,一把抓住洛馬前額垂下來的頭發,洛馬驚訝的後退,用力的想掙脫,一陣疼痛,一根頭發已經被他薅了下去,老道士敏捷的把頭發打了個結,然後轉身把那頭發係在了一隻臥在他身旁的青牛的角上。
洛馬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在他把頭發係到牛角上的時候,洛馬覺得心裏咯噔一下,仿佛空了一樣,可一時又想不出哪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那隻係著洛馬頭發的青牛,忽然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睛,用力的盯著洛馬看,那眼睛仿佛擁有靈魂一般。
“去吧。”那道士又懶洋洋的靠在了那座墳上,仿佛剛才根本就沒有動過一樣。
“你……這是……”
“老輩兒傳下來的規矩。”那老道士好像一下子又衰老了幾歲似的,連說話的聲音都弱了下去。
“進道觀的規矩?”
“你看,太陽就快落山了。早晨太陽會升起,晚上就會落下去,這就是規矩啊,誰也不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