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正常死亡(1 / 1)

鬆崎謙信忽然很思念自己的孫女鬆崎櫻。

二十年前,一直身體很棒的自己第一次生病,派兒子去歐洲替自己辦一件銀行的業務,結果兒子卻死於車禍,從此之後,自己唯一的親人就是自己的孫女了。

鬆崎謙信總在懷疑,自己兒子的死和青牛有某種未知的關係,可到底是什麼關係他也說不清楚,難道是加藤五郎陰魂不散?

他的沉默讓家裏人也開始猜測,到底鬆崎角榮的死,是否有其他原因在裏麵。可一切跡象都表明--鬆崎角榮是正常死亡。

可從此之後,鬆崎櫻的母親就搬出了自己的家,並且也不許鬆崎櫻過多的來看望她的爺爺。如果不是還有遺產這層關係,恐怕,現在他就是一個可憐的被遺棄的老人了。

有一次高燒不退的時候,他甚至想跟鬆崎櫻坦白,坦白自己做過的虧心事兒--霸占了一隻青牛。兒子的死讓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這種自責沉重的壓在他的心頭,像塊大石頭一樣讓他難以承受,壓垮了他的精神,毀掉了他的一切,他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即使說了,又有誰可以原諒自己呢?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高燒之中,到底和孫女說了多少,說了什麼,不過那之後,孫女再沒有提及這件事,可來看他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他已經足夠老,老到連記憶都開始風化,能記住的唯有一些老事情。

關於他的初戀,把他綁在樹上打的父親,還有雙手和聲音都很柔軟的母親,每次挨打之後,母親總是哭著,用自己的手愛撫著他的傷口,那種感覺很奇妙,很快,他就感覺不到疼了。

可近幾十年的事情,似乎已經忘光了。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他像個活死人一樣,活了這麼久。

鬆崎謙信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濕潤,他想抬起手來擦一下,可是手卻怎麼都抬不起來。他太累了,應該歇歇了。

他忽然醒過來,屋子裏已經黑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努力的抬起頭,忽然看到,再沉沉的暮色之中,那隻青牛散發著紅光,這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光芒。然後他的感覺又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他忽然感覺到,他的身後有人!

他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那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他感覺到頭皮有一種刺痛感,他的四肢甚至連多年沒有知覺的腳,都開始感覺發熱,他用力的按了一下電動控製器,把輪椅轉過來,雖然已經是傍晚,可還是有光線從門口射進來。

他隱約感覺到有一個人影擋住了微弱的光線,雖然他視力已經變得很弱,可他還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個人影。

是誰?沒有自己的允許,是不會有人進入這個道觀的,麗央小姐不會,鬆崎櫻更不會,而且,鬆崎櫻不是遠在歐洲麼?

難道是青牛顯靈了,還是地獄使者,在等著自己,結束自己這一生的最後一口呼吸呢?

夠了!他開始眩暈,感覺整個世界都再飛旋,飛旋,重墜,各種感覺紛至遝來。所有的一切,自己一生所有經營,所有收藏,自己的兒子、孫女,所有的一切飛旋著離他而去。世界陷入一片虛無,變成幻覺。

根本不會有什麼神,青牛也不會具有什麼神力,什麼都是假的,他一輩子都在期待,期待青牛給予他某種神力,也期待自己可以逃脫命運的最終審判,即便自己做錯了事,也可以因為青牛逃脫懲罰。

夠了!他低聲對自己嗬斥,勇敢點吧!他感覺已經忘記了很久的武士道精神又回到了他的胸膛之中。他努力的按著按鈕,推動著輪椅,向著門口的黑影走去。

腦袋忽然一陣劇痛,很快延伸到全身,一瞬間,一切思想都離他而去,他有一種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疼痛的感覺,那是一種輕鬆的解脫感,他的靈魂好像飛出了身體,在道觀上空,俯視著輪椅上的那個破敗的身體。

然後,他切切實實的感覺到,腦袋之中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爆掉了,疼痛彌漫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心髒卻一下子收縮了起來,仿佛被一隻看不到的巨掌緊緊的攥住。

眼前一片白茫茫……真幹淨!

他已經辨不出任何東西了,可他能感覺到,門口的那個人影還在,在他的視力馬上就要徹底消失的時候,他忽然看清了門口的人,那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不是他的兒子,也不是他的女兒或者麗央小姐,那是一個瘦削的道士,正平靜的看著他。

他感覺到那個道士向他走來,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向前倒去,倒下了輪椅,落在石頭地麵上。心頭已經平息的恐懼再一次升起,然後瞬間就變成了別的東西,那是一種全新的,難以名狀的感覺。

這種感覺瞬間而逝,隨後眼前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