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笑了起來,沒有接雨晴的話,我看了看後視鏡,她的臉上寫著不安和期望,我的笑意又更加深了一些,許久,我才緩緩地說:“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身後的人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似的鬆了口氣,眼睛裏滿是興奮和讚許。我趕緊又添油加醋:“你就這麼一個弟弟,而且現在他也是我的弟弟,我怎麼可能虧待了他?”
“諾楓,有你這句話,我替小然謝謝你了。”雨晴有些激動,那也是應該的,假如是我的親人遭受如此大的精神挫折,我是說什麼都不可能把他扔在療養院不管不顧的。
透過後視鏡看了看韓然,仍然是那個表情,似乎剛剛我和雨晴的對話沒發生過一般,鎮定到我都有些懷疑剛剛那些對話的真實性。心頭一陣刺痛,為什麼,為什麼他對我這麼的視而不見?
一路無言,也許是各懷心事的緣故,回家的路變得十分遙遠,扭開車裏的收音機,想聽點什麼來緩解一下心情,不料全是一些聒噪的廣告,讓我本就煩悶的心情愈加變差。
終於,在我不知第幾百次的默默罵娘聲中,看見了自家的房子。
刹車聲聽起來都像是悅耳的鳥叫,流暢地把車停進車庫,雨晴攙著韓然,我拿著韓然的一些稀稀拉拉的雜物,步履蹣跚地向家裏走去。
安頓好韓然,我和雨晴坐在客廳談論接下來該怎麼辦,訂婚不過半年就要結婚,讓韓然一直住在家裏究竟好還是不好。可是雨晴始終堅持要親自照顧韓然,我也無法反駁,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嘴上說同意讓韓然住在我家療養,可是真的和他住在一起,又讓我有些擔心。韓然他現在精神上有問題,具體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萬一他在我家做出什麼奇怪的事出來,我也會有壓力的吧。況且我和雨晴的婚禮越來越近,新婚的家裏住著一個病了的弟弟,這到底好還是不好呢?
每天奔波在公司和醫院之間,下了班就去醫院請教醫生像韓然這種情況,應該怎麼對待。好在住在家裏的韓然像是一隻聽話的小貓,不聲不響地在他小小的房間裏,隻有吃飯洗澡上廁所的時間才會看見他那瘦弱的身軀,那麼單薄,讓人心疼。我漸漸打消了先前的念頭,對韓然的懷疑也變成了憐憫,總覺得這孩子太苦,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雨晴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跟韓然講故事,講他們小時候,講父母對他的期望,講公司的瑣事,甚至連我的事也統統都講給他聽。可是韓然安靜的像是和我們都隔離了,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很多次我現在他房門口,看見他隻是靜靜地坐在床上,一個姿勢可以保持幾個小時。我不知道他究竟受了什麼傷害,我不能理解他現在的樣子是為了什麼,我隻是好奇,這樣不堪一擊的韓然,會好起來麼?
那天夜裏,我破天荒起來去上廁所。經過韓然房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就算是看看他睡的好不好吧,悄悄走近安靜躺在床上的韓然身邊,看見他深鎖的眉頭,像是無法解開的死結,緊緊的、深深的。我看見他臉上的汗水,還有眼角的淚水,雖然雙眼緊閉,可我仿佛看見他的恐懼他的絕望。怔怔地現在他麵前許久,我竟什麼都做不到,無法替他抹平眉梢的皺紋,無法替他擦掉眼角的淚水,無法替他趕走內心的夢靨。
我暗笑自己是瘋了麼?這個人不過是我的妻弟,對他好隻不過是禮儀上的事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娘們兒氣,管的也太多餘了吧!正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韓然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聽到動靜,我又轉身看他。那是一雙怎樣的眼啊!
直到現在我都不曾忘記,也許那晚,我真的是一下子就沉溺了。
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上還殘留著淚水,一雙眼睛像是失去光芒的寶石,啞啞的流出空洞的氣息,烏黑的眸子裏竟然沒有焦點,就那樣大睜著,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我突然有些窒息,我猜想他是被噩夢驚醒,我什麼也做不了,我不會像雨晴那樣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安慰他不要害怕,我能做的,也許隻有轉身離開。
“雨晴讓我來看看你睡得好不好,她怕你踢被子。”這樣的理由是最合理了吧?雖然我知道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他也不可能開口問我。不禁又想嘲笑自己,跟他說這些廢話也沒什麼用。他果然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仍然大睜著雙眼,不知在看哪裏。我覺得無聊,想要離開:“做噩夢了?那些都是假的,躺下睡吧。”毫無征兆的,那雙無神的大眼看向我,直勾勾地、又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