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件事,明夕陽拿著戒尺很嚴厲地打我的手心,我的手腫得在兩三個月裏連筆都提不起來,那一次真的讓我學會害怕了,再也不敢頂撞他。
從此以後,但凡明夕陽教過我的東西,我都死死印到腦袋裏,一絲一毫也不敢懈怠,就如同皇宮地形圖,他曾經要求我一夜之內全部記下來,第二天憑借記憶畫出來,如果有差錯,懲罰可想而知。
皇宮那麼大,我也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但很神奇的是,我真的做到了,看來人的潛力真的都是被逼出來的。
思緒飄得有點遠了,望著天際煙波繚繞間時隱時現的弦月,荒草萋萋,水榭樓台參差成影倒映在水麵上,我忍不住一聲喟然長歎,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因為想起了那些事,我的手腳出奇的冰涼。
今天是我十五歲及笄之日,爹,娘,若你們還在……
想到這,我不禁立即搖了搖腦袋,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從前的夏承歡死了,不會再有爹爹和娘親將我捧在手心裏嗬護著,如今的夏承歡,就像天邊的那輪弦月,不管世人是否能注意到它的存在,再孤單,它也依舊存在,抬起頭就能看見。
身後響起木輪從枯草上軋過,發出的攔腰折斷簌簌的聲音。
忽然一股暖暖的溫度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隨著那件忽然將我包裹住的狐裘披風,暖意漸漸從雙肩蔓延到我的全身,還有一股熟悉好聞的味道將我緊緊包裹起來。
我垂下眸子,平靜地轉過身來,下拜行禮:“奴婢見過成宣王。”
輪椅上的男子一身月白綢緞子,英姿颯爽,溫潤如風,淡淡然坐在輪椅上的他略顯清冷,但那高貴的皇家風範卻是渾然天成,與生俱來的,幹淨修長的手上戴著青玉扳指,淡笑間氣質凜然。
月淡風寒,絮落無聲。
他沒有喚我起身,我也一動不動地跪著,這五年來,我跟他朝夕相處,大多時候在他麵前我都是尊卑不分,一口一個明夕陽地喚他的。但現在我還在為了他把我送入宮中這件事賭氣著,刻意和他保持著疏遠的關係。
我知道他於我是危險的,我也擔心自己會迷失了方向。
良久,我終於聽得一聲輕歎:“你在怨我?”
那聲音很好聽,敦厚暗啞,溫潤間略顯清冷,清冷間又暗含令人著迷的溫潤。
我恍然間就像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天,那年我才十歲,一夜滅門,逃亡路上我遇到了他,他用那雙誠摯溫柔的雙眸凝視著我眼睛,他說:“我們來談筆交易如何,承歡?”
怨他?
我抬起頭來,撞進他依舊不變溫潤淡笑的眼眸,每每看見如此,我還是會忍不住迷惑,隻因他眼中看不見一絲笑意,我分辨不出他似否真的在笑。
見我一臉困惑的樣子,他溫暖的掌心輕輕撫上我的頭頂,就像在撫摸一隻小貓,月華下,他淡笑著看著我,讓我更加迷茫了,分辨不出此時眼前略帶心疼地輕輕撫著我的腦袋的男子,是真實的,還是月華幻化而成的。
“承歡,生辰快樂。”磁性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一怔:“明夕陽,你記得我的生辰?”
我喜歡連名帶姓地喚他,明乃尊貴的皇家之姓,但夕陽,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夕陽意味著消逝,然後沉浸入一片黑夜,太過令人悲傷的名字,我希望這個名字不屬於他。
明夕陽淡笑不語,我還是愣了好久,然後才無可奈何地輕笑出聲,所有的氣都消了,將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腿上,良久良久。
明夕陽,曾經的十三皇子,如今他的皇兄明祁旬登基為帝,史稱瀚文帝,他也被封為成宣王,素有無心朝政逍遙王的稱號,但我知道,他比誰都有才華,比誰都有治國的能力。
甚至比誰都有——野心!
怨他?其實也不然,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
他助我為夏家沉冤昭雪,我助他除昏君,奪皇權!
很公平,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