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我情願,今日出事的是我。”他亦啞了聲,卻一下接一下,輕拍著六姐的背。
秦信芳揪緊他的袖口,失魂落魄間抬起頭,才看清——從前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小九,今已頂天立地擋在他們身前,
她搖頭,濕了他的襟口,嗚咽間溢出無法克製的悲痛:“小九......”
“送六小姐去休息。”招來盧阿姨,“好生照料。”明日天津過來的人也該到了,刻不容緩。
目光落到不遠的花圃間,樓宇間的光暈漫出,隱約混著熟悉的香氣落到那一處,他克製地閉上眼。
芸生夜裏難淺,不易睡著之後卻做了一場夢。
耳畔炮火聲近了,有流彈擦過,好端端的一座城眨眼間便成了廢墟。街上盡是妻離子散,老婦膝上置著一截斷臂痛得哭瞎了眼,莫約三四歲的孩子套著半截破爛的短襖被逃難的人群撞倒一腳接一腳地碾了上去......濃烈的硝煙中,遠遠走來一列軍隊,從身邊經過,穿的是秦軍的軍服。
她手腳發怵,隻聽得逃命的路人哀嚎著,北地沒了,秦家要敗了......
念念和小初呢?!
她跌跌撞撞起身,逆著人群朝昔日的大帥府趕去。
秦嘯川呢?
耳畔炮火聲更近了,她不要命地跑,四方硝煙起,飛來的流彈擊中腳踝,雙膝重重跪下去。
長空破開,灰殼長翼的戰機低旋轟鳴,她撐起身子抬起滿臉的血汙望去——飛機投擲的炸彈落在大帥府,火光震耳一過,轉瞬夷為平地。
“——秦嘯川!”
一場夢驚,大叫著那個名字,她睜不開眼,隻痛苦地咬破了唇。
夢裏的廢墟火光中,她亦撕心裂肺地喊,遠遠隻見那一身塵土的偉岸背影一瞬僵硬,似聽到什麼,正要回頭張望。
轟鳴聲又起,近了,近了。
戰機一陣掃射,打穿了他的胸膛,那顆心千瘡百孔,死前亦不瞑目,直直倒下,血汙間露著一雙晶亮的黑眸。
她絕望地衝他伸手,卻再也觸不到他。
芸生死死揪住被子,像在夢裏那般絕望地扒著硝灰塵土。
晨曦入窗落進床幔,小如端著水盆進屋放下,回頭捉起她的手,這才叫醒了芸生。
醒來時一怔,視線清明後惶急扭過身,待看見身側睡得安詳的小人兒,心間的恐懼方才漸漸退散,溫柔地皺成一團。
“小初。”
孩子剛醒,她將抱起他,門外卻傳來一陣壓抑的啼哭,是小蘭。
“少夫人,三少奶奶不見了。”
一場噩夢過,心旋即又被提起。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又為了什麼,人沒了......
她恍然想起昨夜夢裏那場仗,傍晚沈從念雪地中那般異樣,回屋後奇怪的言語:念念也陪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