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勝鳴驅車趕到西山監獄接人時,天色已暗。夜輝落滿一路,細碎的雪參雜著石子跳動著。
“事情辦妥了?”秦嘯川臉色有些不太好,“確保是六小姐接的電話?”
高勝鳴點點頭,“六小姐不知實情,情緒十分失控。”他憶起電話那頭的哭聲,心情不由也跟著沉重起來,“少帥,三少那邊究竟要怎麼辦?”
秦嘯川點了一支萬寶路,望著那猩紅的火星,眼神陰冷:“楚家那邊要探我三哥的死訊,我便了了他們這個心願。”隻要楚家深信不疑,三哥好歹多一線生機。“派人暗地到前線告訴蔡錚——就算把南邊境上的山頭都給我炸平了,也要把人給我帶回來。”他的聲音不覺顫了幾分,戰場上的失蹤比死訊更可怕......秦嘯川近窗捏著一個小圓盤模樣的東西翻看,圓盤外斷開的銅絲張牙舞爪,是早先從政府大樓關押曹傳豐的套間裏搜出來的竊聽器。
曹傳豐此前緘默不語,嚴刑拷問之下,方才猙獰笑道:“有我兒在一日,斷不會叫你們秦家稱心如意。”隻一句,便似一張鋪開的網漸漸在秦嘯川心底疏展出脈絡。
那老狐狸先前尋死不成鬧了一出,想必便是那時,接應到外頭的人。若那些人真是楚家派來的,那曹正坤也多半已投靠督軍府。秦嘯川盯著手中的東西起了恨意,指尖用力捏碎握緊:“回私宅。”
“那......真要繼續瞞著六小姐?”
“就算叫她恨我,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六姐畢竟不是尋常人家長大的女兒,長痛不如短痛,若是真到了最壞的地步,便讓他一個人承受。
“——六小姐,少爺回來了!”
遠遠見車進了花園,盧阿姨站在門首興奮道,秦信芳卻紅腫著眼眶衝出大廳。
“秦嘯川。”
她從未這樣叫過他,合上車門轉身,隻見一張冷豔的臉神色淒惶,抿緊唇咬牙抬手落下。
“——我沒你這樣的弟弟!”
他早料到依六姐的性子,回了私宅定會刨根問底,可令所有人更措手不及的卻是這脆響的一記耳光。
秦嘯川斜過臉,倚在車門上直直挺起胸膛,頂著臉上那清晰無比的五指紅印,不為所動:“人沒了就是沒了。”他抬起那雙沉如寒夜的眼,一字一句又道:“這一仗凶險,三哥的屍體,等打完這一仗,再尋也不遲。”
“你說得什麼混賬話!”秦信芳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他為了北地,為了你,最後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秦嘯川扭過她的手,亦強硬道:“這會兒急了?!三哥的身體你不清楚?若不是六姐一時糊塗,或許事情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秦信芳一怔,臉色漸漸蒼白,凝著他的眉宇,終是敗下陣來,失神輕喚了一聲三哥。
他記得上次見她這副模樣,是四哥被母親囚禁起來的時候。那時候,她也傷心得這般痛苦,他才沒過三哥的肩,隻將姐姐擁進懷裏,抬指擦掉了她臉上肆意流淌的自責。——就如同現時現地,秦嘯川擦掉秦信芳眼角落出的眼淚,不動聲色地將人拉進臂彎,秦信芳壓抑著悲聲貼上他的胸膛,像當年那個女孩子痛心疾首地念著四哥一般輕喚著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