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私宅。
“高勝鳴,天津那邊查到什麼了嗎?”
秦嘯川已經許久未睡過好覺了,日以繼夜的噩夢擾得他心神不定。
高勝鳴不忍心打碎那最後一絲希望,猶猶豫豫道:“確定了人沒有去德國,各大航空公司和輪渡公司都省查了一遍,隻有輪渡公司那邊有回音。”
秦嘯川沉寂已久的眼眸裏終於有了一絲生氣,“那她究竟去了哪兒?!”不管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找回來。
高勝鳴忐忑又道:“夫人那邊的傭人審問後說,夫人原給少夫人買的去香港的船票;後來輪渡公司那邊又查到,少夫人自己托人買了去英國的船票......”所以,到底是去了香港還是英國,誰也不知道。
秦嘯川的臉色稍緩了緩,樓下卻有了異動。
“少帥,不好了......葉小姐闖進來了。”衛戍跑來書房通報,“她帶了馮老的人,我們攔不住。”
話音剛落,那女人便一腳踹開了書房的門。
“--秦嘯川!”
秦嘯川給高勝鳴使了一記眼色,高勝鳴收好電報文件,便領其餘人等出去候著。
“誰給你的權利到這裏來?”他冰涼的目光輕蔑地掠過那女人身上,極力克製著語氣。
葉文佩咬牙切齒怒道:“那又是誰給你的權利,讓許朔帶走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有何不妥?”他點了煙,嗤笑又道:“若不是他抱著孩子來求我,你以為我會在乎那個孩子的死活。”
“再怎麼說,我也是晟兒的母親!你們憑什麼?!”
“--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母親。”他目光裏的諷意更甚,“忙活這樣久,陵水的港口,你卻以為你真做得了主?!”
他是什麼意思?葉文佩一時拿捏不透,臉色卻抑製不住蒼白起來。
“像你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我不得好好瞧瞧--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算計秦家?”
原來,他早就知道,什麼都知道!他不聞不問,放任不管,原是一根帶餌的長線,就等她上鉤......
氣氛一時緊張到極點,書房的電話卻在計劃中響了起來,秦嘯川望著眼前這出意外,就勢當著那人的麵接通了電話。
“什麼?陵水的港口沉了船......”他語氣帶著怒意,麵容卻掛著諷笑。
等葉文佩反應過來,秦嘯川已將蓋好章的文件遞至她眼前。
“簽了退職書,我饒你一命。”
見人不肯接,他又威脅道:
“若三日之後還沒有簽,我便昭告天下休了你--借口,合理得很。”
秦嘯川語氣平穩冷淡,強壓下心中那股仇怨:隻因他還不能殺了這個女人,他得留著她,釣出曾家最後的大魚。
葉文佩捏著那一張薄薄的紙,恨不得將它撕碎,可偏偏她不能。
秦信芳趕到私宅時,已是傍晚。
天沉得辨不清方向,所有道路都蒙上了一層灰色,隻有這處宅子,燈火耀目。
“三哥放不下你,得知你年節不回天津,便請我過來照顧你。”
秦信芳身後跟進幾個衛戍,將大包從天津帶來的吃用東西遞交給了盧阿姨。
“母親也要來,幸好高副官會哄人,說你怕她勞累,又說你年節後得空便回去看她,這才沒跟著過來。”秦信芳的聲氣有些啞,旁人卻以為是在路上受了風寒。
秦嘯川垂眸冷硬一笑,他哪裏是這樣的孝子,隻是無法麵對那樣的母親。
至親,至疏,原是如此。
沉默地吃過飯,兩人各懷心事回了房。
夜裏,秦嘯川仍不敢睡,閉眼就是那樣絕望的畫麵,他不忍再想。站在那人用過的書房,呼吸沉重又綿長,指間的火星明明滅滅卻未曾中斷。
“小九。”
啪嗒一聲,書房的頂燈被悄聲進門不知多久的秦信芳打開,一瞬黑暗褪去,窗前那抹身影方才僵硬地動了動。
“六姐,還不睡,有事?”
將手裏的煙頭按進窗台將要堆滿的煙灰缸,秦嘯川轉過身,才見秦信芳滿臉是淚,站在那一處,不知哭了多久。
“你既然如此放不下,為何不肯去找她?”
他的聲音亦被她帶得哽咽:“六姐......”
她望著眼前這個人,又氣又痛:“也好,也好......連你都不去找,我又哪裏有臉麵去求她回來。”
一瞬後,秦嘯川的眼裏驚起滔天巨浪,隻聽得秦信芳又刻意哭道:
“是我們秦家對不起她......我明明見到她,卻不能讓她跟我走......小九,姐姐都見到她了啊。”
秦嘯川心間悶痛,眼眸裏滿是傷,“姐姐,她在哪兒?”如今到底沉得住氣,握住秦信芳的肩,一字一句顫聲問道。
那聲姐姐,軟得秦信芳心都化了,她垂淚望著這個自小跟在她身邊的弟弟,心疼得直搖頭:“小九,太晚了......太晚了......就在北平,可她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