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婆探向那人,眉眼皺成一團,似在問:你是那姑娘什麼人?待看清那人濃黑俊氣的眉目,一愣直歎,就說那孩子應是長得像父親,果真沒錯。
這一趟回程的路上,高勝鳴大氣不出,隻看著後視鏡裏那人盯著手裏拾來的撥浪鼓出神。
——那孩子,叫小初。
——你們來晚了,那姑娘帶著孩子走了。
——那先生?那先生付了租金,也走了。
——都走去哪兒了?那就不知道了。
小初,小初。他豈會不知那人的心思。
“九少,還,還去找嗎?”
秦嘯川收回視線,捏著手裏的東西望向高勝鳴:“不必了。”她要走,存心躲著他,又哪裏找得到。
隻是他不知,找來之前,沈從念猶豫間,並沒有將金陵的事和盤托出。
車輪碾過道路上的林蔭,皆是錯亂。
傍晚,大帥府。
疲憊了一日的秦夫人望向那個似乎陌生的兒子,身心皆疲怒道:“誰給你的膽子,來質問你的母親!”
“母親當年若沒做過那樣的事,又怕什麼對峙?”
“那女人的哥哥已經幫著楚家打死了你父親兩個兒子,我豈能眼睜睜看著你娶仇家的人!三倌兒,人心難測,母親是在幫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哥和四弟,難道不是母親想要他們死的嗎?!”秦晉山輕聲笑道,語氣冷到極點。
“——混賬!”秦夫人扭曲了麵容,一掌落在秦晉山臉上。
秦敏容扶著勞累的三姨太路過大廳,聽見樓上一陣爭吵,三姨太卻皺起了眉。
“母親,要上去勸?”
三姨太卻握緊女兒的手搖搖頭嗤笑道:“大帥已經不在了,勸也沒用。她設計害死了你小姨的孩子,如今是她該受的報應。”看來那人真是要應了那句話:聰明一時,糊塗一世,落個眾叛親離。
“容兒,母親累了。”
“那我送您回房休息。”
......
國民大飯店。
沈從念掙紮回神自沙發間站起身,樓下的宴會廳早已散了宴席,她方才記起念念。
“念念!念念!”她邁著步子在回廊上疾走著,一間間包廂找著。
“——媽媽!”擰開最後一間包廂,陪玩的傭人細心地拂開地上的積木,念念哭著跑來。
“念念以為媽媽不要念念了。”漂亮的眼睛斷斷續續泡了一下午的鹹水,紅腫得可憐。
“傻孩子,胡說些什麼呢。媽媽這不是來接你了嗎?”沈從念安撫地順了順孩子的小發辮,柔聲哄著。
念念趴在肩上見媽媽身後空無一人,於是抱著頸小聲道:“媽媽,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想小弟弟,也想小白阿姨。”她自小的環境特殊,對家還沒有明確的概念,隻以為一間房子,住著幾個喜歡的人,便可以叫做家。
沈從念心裏起了愧疚,“好,媽媽帶念念回家。”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一言兩語便能說得清的,已熬了快九年,眼下再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於她和晉山也許算是好事。
“——沈從念。”
出了酒樓大門,一輛車急刹至一米開外。
“晉山。”她癡癡看著那從車上邁步走來的人,關門的聲音不大,卻驚得她牽著念念下意識退開一步。
“你幹什麼?”秦晉山如山一般擋在她跟前,氣息濃烈難平。
“我知道你生氣了,我帶念念先走......”
“沈從念!”他氣急,上前捉了她的手,顧及孩子她忙勸道:“晉山,我想我們還是再分開一段時間,各自考慮考慮。”
她迎上他的眸,才瞥見他頰邊的紅印,忍不住抬手撫上。
一愣卻道:“——疼嗎?”自是不必問誰打的,如今這世上能動得了他的,除了大帥便隻有那位大帥夫人。
秦晉山就勢擁她入懷,“從念,從這一刻開始別再離開我,一秒都不行。”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要說出這番話極為不易。沈從念瞧出他的異樣,再不敢輕舉妄動。隻感覺頸窩間的呼吸溫熱,暖得她心尖發顫。
“晉山......”
“我不逼你了。”已經等了這麼久,再多等到她自願開口那一日,又有何難。
對母親徹底的失望化作溫熱的液體滑過她的頸,沈從念的身子猛地一僵:其實,是她在逼他。
“不,晉山,是我不好。”他要的其實不多,若連她也不給,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愛他了。
“你已等了我九年,最後這點距離,讓我向你走。”
“媽媽。”念念拉了拉母親的手。
“念念——叫爸爸。”秦晉山俯身抱起孩子,狠狠親了一口。
她終於大徹大悟:隻差一步,便是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