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金陵城,便已徹底是湘軍的地界。
“你照顧好她,我先回一趟督軍府。”楚昊軒與賀啟山同坐一車,抬眼望著芸生和小衣下了前一輛車。
賀啟山收回扣住車門把的手,卻笑:“人小姑娘急著回家見郎君,你這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楚昊軒聞言眸光裏卻騰起暗焰,難得矢口怒道:“嗬,我倒想會會那位‘郎君’。”竟讓她和孩子受這等苦!
若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楚昊軒猛然回過神,那樣強烈的念頭剛起未散,身旁的賀啟山卻意味深長道:
“噢?那我倒還真有點期待......”
賀啟山拉開車門下了車,楚昊軒才又叫住他。
“啟山,我沒有回來之前......”他抿唇吸了口氣,決心道:“她不能走。”
不能放她走......他感覺得到,心底曾經碎掉的東西在慢慢聚攏,壓抑著發熱發燙,卻再難平息。
賀啟山借口舟車勞頓,領著一行人尋了一處中西式的私人公館暫時住下。
不是軍府之類的住宅,亦沒有官兵把守,於是防備也日漸鬆懈下來。
芸生算算時候,再有兩月小初便該出生了。可她仍舊遲遲脫不了身,不過唯一慶幸的是小衣也在,有個相熟說話的人,芸生沒再像之前那樣緊繃自己。
春已過半,金陵城的女人們開始換上稍薄的長袖連肩玉扣旗袍,斜襟的對襟的還有雙方襟等各式各樣的,外搭一件風衣或者披肩、毛衫,數不盡的風情。
小衣抽空上街做了幾件小孩子的新衣回來,說是兄長掏錢做的感謝她的謝禮。她摸著那衣裳的料子便知小衣說了謊,卻也不願去找賀啟山問話。芸生身無分文,吃穿用度......她心裏其實已猜到,一切都是聶大哥慷慨解囊。多久以前,在北平,她便知那人家中非一般富貴,想來之後他同她講的身份或許也是謊話。既然他不願透露他真正的身份,她便從來不問。隻是如此平白無故一直受他恩惠,她覺得早已超出當年那份恩情所能承受的回報。
芸生告誡自己,還是得走的。
“白姐姐......”芸生想著心事,一旁同坐在天井院裏的小衣突然問道:“那日,你是怎麼知道......賀先,不,是賀軍長他們一行人便是湘軍?”
芸生垂頭望著手裏的小衣裳,眸光中盈起沉痛,卻回道:“猜的。”
還在秦家時,這些計謀計策她也是聽秦嘯川提起過的。昔日,他按史書兵法講,她卻當江湖故事聽。聽得多了,便一不小心記下。那晚一聽小衣提起,她便猜到,他們絕不會是商賈旅客。
隻是湊巧,其中一人,偏是聶大哥。
小衣黯淡地點了點頭,忐忑回想起之前賀軍長的問話。
——“你遇見她之後,她有沒有提起過孩子的父親......”
他那日找她找得急,她當下心滿心歡喜,沒成想卻兜頭淋中一盆冷水。
他......是不是也像哥哥一樣,心上人饒是嫁了人,也仍是在意的。仍會在意那個人,會在意那個人的孩子,更會在意孩子的父親。
那日,賀啟山問了許多話,事無巨細,卻未曾有她。
小衣心中悶悶一痛,終於問:“白姐姐......是不是與賀軍長是舊識?”
芸生抬起頭看向小衣,終於察覺到那小姑娘眼裏來不及藏起來的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