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江江麵起了破碎薄冰,風刮動葦絮飄起一陣雪霧。
咕咚一聲,有人對著那江麵擲出石塊,那冰裂開碎成細小浮萍樣,水流一衝旋著渦爭先往前淌去。江浪滾到岸邊,灰白帶青的鵝卵石時深時淺,不變的隻是那水中的影。
黑色的,肅穆的影。
“二爺。”有人來尋,裹緊身上的襖。
吳世權站得久了反倒不覺冷,隻是充耳不聞。
那人顛著打滑的腳步近了,又道:“醫院那邊來話了。二爺......節哀順變。”
吳世權冷笑一聲,回頭問道:“節誰的哀?!你的?”莫名的怒意,驚得連風聲都弱了下去
“啊......”來人嚇得忙扶膝就要跪,“小的,嘴笨!不會說話,二爺饒命!”
吳世權沒了興致,邁腳離岸走道:“開車,回商號。”
他弄不清自己是怎麼了,他似乎也是不想弄清的。
他隻告訴自己,是她自己要死的。
殺敵未成到先自損一千,真是個蠢女人......他不住這樣想,卻發現那張臉在腦海裏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幾乎能透過那濃妝,看見脂粉之下——往昔少年模樣。
幼時母親的話猶在耳畔:
“你爹最不看中你,你說咱娘倆往後還能有什麼盼頭......”
“二倌兒,過來。”那日下學,他第一次被叫進父親書房。
“今天的學堂,先生都講了些什麼?”他一緊張,胡編亂造一通,本以為要挨打,卻見父親心不在焉又問:“聽說,你們班來了位新同學?可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他點點頭,又記起早上遲到時在學堂門口撞見那人,忙道:“他叫秦嘯川!”
父親欣慰一笑,摸著他的頭莫名誇讚道:“很好,很好......”父親接連說了幾個好,他卻領會不到什麼好。
“那是秦家大帥府的小公子......”
“你給父親記好了,從明天起——你隻能同他玩!”
“可我不喜歡他。”扭著腦袋哼道。
那時小,不知道那種不喜歡,原是嫉妒。
他嫉妒他,嫉妒他眾星捧月到連自己的父親也在意知道他。
明明,父親都還沒見過他。
父親瞪起眼,沉著臉拽過就要往屋外逃的他,捏住瘦小的肩用力按下。
“疼!”他叫了一聲,卻在瞧見父親的臉色後生生逼退了眼中的水汽。
視線模糊間,他隻聽見父親冷冰冰道:“由不得你想怎樣......”
“......”
“往後隻要是那個孩子喜歡做的事,你不喜歡也得喜歡;隻要是那個孩子喜歡的東西,你再怎麼喜歡也得讓給他。父親說的,你可記牢了?!”
......
他喜歡的,他不喜歡也得喜歡;他喜歡的,他再怎麼喜歡也得讓;隻有他不喜歡的,隻有他不要的,才可能是他的。
她怨他,可他又該怨誰?
“二爺。”入了堂屋,人聲此起彼伏。
吳世權落座,開口問道:“給了你們幾日時間,事情辦得怎麼樣?”
“回二爺,顧小姐留下的書信裏的地點都尋了個遍,實在沒有找到線人。隻是這幾日,除了我們,似乎還有人在那些地方找人。”
“軍府的人還找軍府的人?”若是內鬥,到也說的過去,隻是真的如此湊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