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軒。”一聲不大的呼喚夾雜著起伏不平的氣息,書房梁頂上的大燈驟然點亮,落坐在桌案前的楚昊軒這才停筆抬起了頭。
“怎麼啦?”梁茉雅攏緊衣衫尋聲望向燈下籠著那霞姿月韻的人,一時竟再說不出話來。
他的目光隻那樣極淡地掠過她的衣袍,似乎在他眼裏,她不過如同這堂皇一室中的一盞精巧的燈,一幅應景的畫;帶著一點可笑的辨識度,即使不必正眼瞧她的臉,也能辨清她是誰。噩夢過後的驚懼漸漸褪去,唇角沾了寒意,怔怔綻出一抹笑:“沒什麼,隻是突然起夜,醒了又不見你,我大抵是睡不著了。”
楚昊軒身上穿著家居長袍,皮毛在燈光下浮動著銀線般的光澤,深灰色的毛絲本是沉斂,奇異般襯托著他眉眼間的飛芒愈發耀目,卻隻見他眉頭一皺略微急道:“我近兩日忙,倒忘了問你,莫不是我大哥三哥那邊也刁難你了?”
梁茉雅冷得一顫:“軍火的事,他們還不知道。”
哪知楚昊軒卻鬆了神色,霍然笑道:“我沒問這個。算了,我明早就要動身北上,你若是不喜歡待著府裏,我派人先去梁伯母那邊安排妥當,到時候你回自己家住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笑意還未散盡,話語裏的漠然卻又將她推出八杖開外。眼眶一熱,失了焦的視線裏勾出了一盞黃銅掐絲台燈的輪廓,她還記得鎏金的罩子上印著素雅的暗紋,思緒像是被那燈罩裏熾熱的燈絲絞住一般,困厄難脫。她想起那日心血來潮逛了家居店,鋪子裏新進的牌子是她從前在上海家裏慣用的樣式,於是一口氣買了好多,成對的台燈原想臥室放一盞,書房也放一盞。哪知她偷偷換燈的時候被地毯帶了一腳,失手掀倒了燈座,斜暉打在書桌上,光影中的台麵似是被誰打翻了一杯上等的紅葡萄酒。她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顧不上傷的腳,忙去扶那燈座,闖進雙眸的卻是那光澤誘人的漆麵盡頭一紙刺眼的白。
她不知道那燈下會壓著東西。
她情願不知道,最好永遠也不知道。
“你不必擔心我,我......”她的話還未說完,一抹溫熱的氣息倏而近在毫厘;“你臉色怎麼這樣差?”他的大手探上額頭,她淡雅清雋的眉目間生出了驚詫,竟不自然地一避。
“我沒事。”
“穿這樣少,還說沒事?”他剛落音,身上的袍子便應聲褪下,轉瞬包裹住她。
她說過不會後悔。她知道他心裏裝著人,一個從前她想捕風捉影都尋不到的人。她以為自己可以等到想要的,可自從那張紙出現後,她便亂了陣腳......她從未這樣害怕,害怕自己的不戰而敗。
“昊軒。”她就勢攀住他的腰,小臉埋進他的胸口,悶悶道:“你還記得結婚前,答應我的事嗎?”
他笑意溫吞,神色漸漸冷了下去:“茉雅。”握住她的肩頭漸漸拉出距離,身量一彎卻又猝不及防地將人攔腰抱起。
“你該去睡了。”他邁步走向臥室,壁燈在臉上晃出明明滅滅的光暈,她似乎是再也看不清他的臉了,隻有一字比一字還要冰冷的話語隨她一起墜入溫軟的床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