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蕭山急電幾乎每天一封,任誰都沒料到那早被處決的朱元安當初在位時濫任親信,蕭山那邊留守的多是其掩藏了關係的親眷,這等紕漏又偏偏讓那幫投機分子有機可乘,竟裹挾了秦軍六萬舊部逃去了甘北自立門戶。隆冬早至,蕭山已是荒寒遍野,他們以為邊防占著地利該是固若金湯,於是便把兵力著重調回豐台軍委,欲編製後分批送回天津軍校重練。哪成想天津收到第一封急電時,蕭山早已丟掉了第一重防線。東洋鬼子的軍隊占據著的第一防線上,敵軍正日益壯大,隻餘一萬餘人虛張聲勢僥幸支撐著,如此以往隻怕第二層防線亦是岌岌可危。再加上北平政府那邊因為被幽禁的國務總理曹傳豐自殺未遂,代班的一班子人裏魚龍混雜,文恬武嬉,財政危機下還要靠著秦家支濟!民生更是益形凋敝,小報不斷,反聲高起。
這些糟心事......眼下似乎是趕著趟來與他秦季年作對了。
“是!”秦嘯川低垂著眸並未察覺到秦季年的愁容,鮮血順勢沿著羽睫低落在光潔的木地板上,他抬手一抹再一昂首時隻露著一雙分外堅毅又明亮的眸子,“祖宗在上,秦家五代子孫秦嘯川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負我發妻。如有二心,甘願戰死沙場,屍骨蕩存,永不入我秦家族譜。”
“……”
“——還望父親成全。”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秦季年隻有在觸犯家法時才會叫自己的兒子下跪,旁的時候饒是再生氣也不曾叫他們輕易隨便下跪。秦季年望著跪在身前起誓的秦嘯川,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雙手下意識地撫上了隱隱作痛的膝頭,卻隻暗自不動聲色地用力按了按。
“大帥,不可!”馮季鄉急紅了臉,秦季年擺手道:“先生,容我再想想......”;眼看蕭山就要成了列強獵犬的眾矢之的,馮季鄉哪能再坐以待斃,“九少,葉小姐其實是......”;“夠了。”秦嘯川忙打斷馮季鄉的話。
“大帥,萬萬不可!眼下邊防岌岌可危,第二道防線隻能頂多支撐不到半年,這段時間若是想培養出一批熟悉蕭山邊防狀況的精銳幾乎不可能!”叛逃的六萬秦軍亦不可能再追討回來,唯一可靠的,便隻有葉文佩借著在豐台工作的便宜,私取蕭山駐防地形圖暗自訓練出的三萬預備軍,而這三萬人,皆是曾家潛伏在西北的舊部。馮季鄉的語氣毋庸置疑,麵紅耳赤激烈說完之後,屋子裏除了垂首沉思的秦季年,便隻剩秦嘯川不可置信地聲音:“父親?蕭山怎麼會......”第一道防線失守,第二道防線隻能支撐不到半年......他不過缺席了陸軍署數月,怎麼就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卻渾然不知!
馮季鄉青鐵著臉色,唯恐秦季年欲要顧及白家恩義心軟,於是執意將一切告知秦嘯川:“嗬,九少可知,為何扶桑人會瞄準我們秦家蕭山的邊防嗎?”馮季鄉心裏藏著算計,便刻意將蕭山兵變的事避開又道:“老夫再多嘴問一句,今日在城郊行刺九少和少夫人的可否也是那扶桑人?”
秦嘯川不知馮季鄉是如何知曉這些細節的,隻冷峻著一張臉咬牙道:“是!又如何?那扶桑人本就覬覦我北地......”;“嗬嗬嗬,好一個是又如何!難道九少就不曾想過,從前那扶桑人還念著大帥的威名要忌憚三分,如今卻如此咄咄相逼是為何?!”
秦嘯川的臉色緊張起來,似乎是明白了馮季鄉的話中深意。如此看來,這幫人是定要拿芸生做文章了。
“——就僅僅因為咱們九少咽不下‘陰差陽錯’的那口怨氣,就因為九少念著家中那位‘傾城傾國’的少夫人!不顧大帥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局麵,硬是與那扶桑的特務頭子宏北勇野結下梁子,才使北地陷入如此境況!”馮季鄉哪會給秦嘯川反駁的機會,他的目的就是要叫他無路可退,“如今,能解救大帥府危機的,便隻有葉文佩。老夫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倒寧願那丫頭看上的是三少……而不是九少你。”
馮季鄉的話說得委婉,卻叫秦嘯川明白了,與葉家這門親事難道是非結不可了?他的臉色登時煞白,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你告訴我......她究竟是誰。”近到伸手可觸的桌案上,恍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塊橫倒著泛著亮光的鐵印,青灰色的鐵皮之下包裹著圓柱形的玉石心,上等的和田玉,作了繁瑣防偽的暗紋,陽刻的印底上凸起著一個清晰可見的篆體字——曾。
“......告訴我!她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