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秦嘯川起得早，本想著帶人下樓吃過早飯就出發，不料想卻被樓上的秦信芳撞個正著。
秦嘯川不動聲色地擋住了白芸生的視線，俯身低語：“我落了個東西在樓上，你先去車上等我。”
白芸生臉一燙，忙點頭應聲：“好。”
話音剛落，秦嘯川便給許朔使了個眼色，許朔一愣，待目光掃到二樓走廊上依靠著護欄的秦信芳時旋即明白，於是忙領著人出了大廳。
秦嘯川理了理軍裝，漫不經心地走到了扶梯一側，抬眸望了一眼笑意不明的秦信芳，卻沒有邁腳上去。
秦信芳打著哈欠，攏了攏頭發，邊走邊道：“這大清早的，九弟可是有什麼要緊的好事要出門辦去啊？”
秦嘯川打量著款步下了扶梯的秦信芳，接著便輕鬆一笑：“六姐，說吧……封口費想要什麼好處？”
秦信芳睡眼惺忪地罵道：“好你個臭小子，姐姐幾時收過你的好處？不過，你既然都這麼說了，可巧六姐上次去永安百貨看中了……”
“買！六姐喜歡就去買，買了，隻管掛在我賬上就是。”秦嘯川打斷秦信芳的話，目光卻往大廳外望去。
秦信芳見狀，忙調侃笑道：“哎呀，這可真真是沾了芸妹妹的光了，我看不如姐姐今日就同你們一塊出遊吧？正好路上還能替芸妹妹解解悶，以示感謝。”
解悶？秦嘯川目光一凜，轉念沉聲問道：“六姐，你是不是知道……母親同她說了什麼？”她的不開心，他看得出來，卻問不出口。
話音剛落，秦信芳便一瞬收了笑。
……
汽車緩緩向牧山馬場的方向駛去，一路的紅楓密林，看得人目不暇接，隻是還沒有看個夠，地方便到了。
秦嘯川拉開了車門，伸出手道：“誰道西風能換物，染紅楓樹亦多情……早就該帶你來這兒的，想來你應該喜歡。”遺憾錯過的當初，他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許朔去了馬廄，牽來了秦嘯川從小養到大的伊犁馬。那馬是騮色中的上品，模樣駿秀、體格魁偉……從新疆祖輩那裏帶來的脾性，到了天津也是分毫不改，抗病力強、善走山路，適應性也極高。
白芸生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黑鬃，明眸欣喜道：“天馬來兮從西極……這種馬，我曾經聽人說過。”
秦嘯川挑眉問道：“它的前身，確實就是古人口中的‘天馬’、‘汗血寶馬’……但我很好奇，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白芸生一愣，待回過頭時，秦嘯川的呼吸已近在耳畔，那股溫熱綣繾在她皎月無暇的纖頸間，一陣酥麻過後，卻是他捎帶著醋意的聲音：“那個人，是她還是他？”
她一愣，沒有回話，隻是下一刻便驚呼道：
“嘯川……我不會騎馬！”她還穿著不便行動的洋裝就被他托上了馬，於是嚇得不敢鬆開他的手。
秦嘯川滿意一笑，隻回握著她的手，踩著馬鐙子翻身上了馬。
“看來，那個人隻教你識馬，卻沒有教你騎馬……不如你拜我為師，我全部包教包會！”秦嘯川鬆了鬆韁繩，那馬便在原地開始蹭了蹭馬蹄子，躍躍欲試。
白芸生倚在他懷中鬆了口氣，聽出了他話裏的醋意，於是笑道：“這種事情我很笨的，你教不會怎麼辦？”
“我就不信，一輩子的時間，你還能學不會？”他轉念又歎道：“不過這種事情，我會就可以了，你也不必太過勉強。”
“我會好好學的……”她聽出了他話裏的歎息，於是下定決心一般低語道，隻是他沒能聽見。
秦嘯川手中的馬鞭迎風落下，那馬便似箭般衝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將身後隨行的許朔甩出去好遠。
白芸生盤好的發髻隨著迎麵夾擊而來的風，如水中暈開的墨一般流瀉而下，細一打量，那長度已至臂間。她側頭望著那張意氣風發的麵孔，飛揚的發絲洋溢著滿心的歡喜，似乎再也沒有多少空隙裝下那些煩心事。
楓影覆亦遍……駿馬穿梭其間，人卻行至雲端。
……
路越來越陡，馬的體力不支，速度也慢了下來。她坐在馬上仰頭一探，再往上便看見了雲霧繚繞的山頭，仿佛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我們是不是該調頭了？”她低頭望了一眼籲氣不止的馬，側身問道。
他搖搖頭道：“咱們今天來，主要可不是騎馬的。”
秦嘯川率先下了馬，又牽著馬走到了山腰間的一處小平地，待馬站穩，才伸手將她抱了下來。
“累不累？”
“不累……”她話音剛落，肩上便落下了帶著他體溫的披風。
“往上的路都是石階，不能騎馬了。”他拉過她的身子換了位置將人護在護欄裏側，才安心繼續解釋道：“這山便是牧山，是周圍山群的主峰。在我小的時候，母親花了大價錢在這山上修了一處避暑的宅子。每年一到夏天，母親受不住熱，就定要拖上一家老小來山裏小住一陣子。可那時我皮得不得了，父親扔我去了豐台訓練，常常一去就是十來天左右……雖然比起三哥他們來說，我這苦日子算短得不能再短的。可是豐台熱啊，熱到中午出去跑兩圈都能曬脫一層皮……所以小時候，我就總盼著上山的日子。”他一頓，又玩笑道：“隻可惜……當時年紀小，山中不知年月，佳人不知何地……”剛說完，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臉上，眸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