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雅,別鬧了,快鬆開我。”白芸生甕聲甕氣道,臉上蓋著的書因為抱住她的女孩子的晃動,微微往下滑落,卻偏又騰不出手去扶。
南秋雅嬉笑道:“不放,不放!除非姐姐陪我出去玩兒。”
“姐姐不想出門,秋雅別鬧了。”白芸生的聲音淡淡,卻透露著意倦神慵。
南秋雅小聲嘟囔了幾下,卻還是乖乖起身不鬧了,隻蹲在躺椅的一旁,托腮憤懣地看著白芸生。南秋雅剛下學堂不久,身上套著的月牙色對襟上衫配著一條黑色棉紗布裙——稍顯稚氣的中學校服。白芸生從前也有這樣一套。她看著娃娃臉的女孩子,恍然笑出了聲,搖搖頭道:“到底還是十六歲的小姑娘了,如今仍這樣貪玩?”那語氣裏分明滿是調侃。
南秋雅不甚在意,回嘴道:“我哪裏貪玩了,我不過是看姐姐一個人呆了太久,想帶你出去解解悶罷了......哼!還有,姐姐不也還要幾日才過十八歲的生辰,憑什麼用大人的口吻說我是個小姑娘!我十六了,不小了......我們同班好幾個女同學,像我這個年紀,家裏都已經訂了親呢!”
白芸生收好了書,俯身撫了撫南秋雅的小圓臉,若有所思地問道:“秋雅,你也想要那種親事嗎?”長輩張口寥寥數句話,就將她們這些女孩子許配了出去,在她們安穩平靜成長的十幾年裏,她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在不久的將來,出現那樣一個他。
她們不安無措,她們彷徨躊躇......遇見那個他的那些日子,卻是比之前的漫漫十幾年還要謬冗。
南秋雅看著白芸生一瞬淡若無影的笑,不知是搖頭還是點頭好,隻小聲擔心道:“姐姐,你還好吧?秦家的事,我都聽見媽媽同舅舅說了好幾次了......”
“我沒事,秋雅......你記住,不管怎麼樣,大帥府同我們家再沒有關係了。”當年爺爺救了秦家大帥,如今秦家也援助了白家一次......他們兩家,也算兩清了。
南秋雅忙敷衍地點點頭,一瞬又嬉笑起來:“姐姐,那個秦家九少爺......是不是長得凶神惡煞的?所以,姐姐才不想嫁他。”
白芸生歎了口氣,正欲起身回房,卻又被南秋雅緊緊纏住了手臂。
南秋雅不住搖晃著她,“姐姐,你就告訴我嘛!告訴秋雅嘛!我都快好奇死了......”三江鎮不像北地天津城、北平城那樣繁華熱鬧。鎮上學校裏的女孩子,平日裏消遣極少,於是沒事的時候,南秋雅最喜歡聽旁的女同學談論她們各自的訂親對象。如今,自然也不願意放過自家表姐這個。
“秋雅......他長得很好看,隻是感情的事......無關相貌。”
南秋雅終於套出了想聽的話,眼下倒是越發好奇了。
“姐姐,那和周家那個哥哥比,還要好看嗎?”
白芸生不再理會,南秋雅卻一路跟在她身後問個不停。她的身子一頓,身後的南秋雅差點沒能刹住腳步,她急忙轉身扶住她,打斷她的話,顧而言他:
“秋雅,你不是想出去玩嗎?等過兩日,姐姐生辰的時候,同你一起去鎮上趕集市好不好?”
到底是孩子心性,南秋雅的心思一瞬就被白芸生引到了旁的事情上。
白芸生抬腳往中庭走去,等到行至堂屋的時候,忍不住抬頭望了望天井外深遠的天空。童年的時候,躲在犄角旮旯的深夜裏,她也是這樣抬眼望著窗外的稀疏的星子。那時候,她總是做同樣一個夢,夢到自己幻化成了一縷風,卻總也飛不出去。
白芸生想起到鎮上的那日,周淮安一路護送她到了白府大宅門口。周淮安麵上的神情仿佛永遠都是淡淡的,可那日他在白家門口對她說得那番話時,總是欲言又止......她除了聽出別樣的情緒,還見得他麵上難得猶豫為難的神色。她知道他擔心她,於是對他說會好好考慮。真的認認真真想了好些天後,如今......她似乎已經有了該有的答案,卻又在躊躇猶豫,久久不能決定。
一夢成讖,或許,終是飛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