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前院旁的花廳內,隱隱浮動著暗香,各色清雅的花,次第開放。這日,府上本該一如既往的恬淡平靜,卻獨獨隻西廂那邊的閨房內,傳來幾聲銀鈴般的歡笑聲,打破寧靜。
丫頭手裏拿著幾條顏色明麗的絲絨發帶,比劃道:“小姐想帶哪條出門?小如......許久沒有給小姐綁過頭發了,真是不知道選哪條好!”
白芸生淡淡笑著,正想說話,卻被一旁大清早就洗漱收拾好登門的南秋雅搶過話去:“小如!你再磨蹭,本小姐今日就吃不到集市上第一批氽得頂好的竹葉雞了!”她說完,隨手扯了一條發帶,歪歪斜斜地替白芸生套在發上係好。
白芸生哭笑不得,指了指頭上某人的傑作,小如立馬會意,上手邊拆邊打趣道:“表小姐,好歹今日是小姐十八歲的生辰,您就準備讓小姐這樣出門去嗎?”
“好了,小如。不要逗秋雅了,看她嘴饞得厲害,我就不必收拾頭發了,你去將前兩日姨娘給我準備的新衣裳取來,我就換身那個便可以了。”
南秋雅又撲上來,緊緊從背後抱住她嬉笑道:“嘻嘻,姐姐最好了!”
白府的小姐們過生辰,依照從前的爺爺訂下的規矩,該是家裏長輩置辦一件新衣裳,再封個紅包,到了晚上再安排一桌生日宴就算過了。隻是這白天想怎麼玩兒,大了以後,也就由著她們各自安排了。
白芸生換了一身淡玫色的珠扣斜襟旗袍,那衣裳的顏色雖已經比規正的玫色淺淡了許多,卻仍舊因為她明豔的眉眼,又突的豔麗了幾分。她同丫頭還有南秋雅正準備出門,管家卻尋了來,原來是送東西來的。
“看老趙我這記性,老爺昨晚就包好了紅包,幸好趕上小姐出門前送來了。”
白芸生一愣,這才想起,前兩日收了姨娘的新衣,紅包確實該是從父親這邊包的。隻是往前好些年,她許久都不曾過生日,倒還從沒有自父親這裏接過紅包。她緩過神,伸手接過管家手裏的紅包,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手袋中。手袋中早有備好她自己的錢,那紅包裏的錢或許不會用,可她心裏卻是開心的,開心到慢慢溢出某種難言的酸澀感。
“趙叔......我同秋雅出門逛逛集市就回來,還請你們盡心照看好老爺。”
管家的神色一黯,麵上卻掛著笑忙點頭應下。待白芸生一行人走遠之後,管家才急忙奔向身後不遠的走廊拐角。
“老爺,小姐收下了。”管家寬慰一笑道。
白赫森點點頭,揮手讓管家告退下去,忙著去張羅晚上的生日宴。
白赫森的腰杆子挺得筆直,人至中年依舊是身長玉立,蒼白的麵容上五官如刀刻般清晰硬朗,依稀還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已經行將就木的中年男人。
“小宋,我都快要看不清我的囡囡了,她出門的時候......是開心的嗎?”白赫森眯縫著眼睛望向方才一行人離開的方向,低聲問道身後端站著的年輕女人。
宋清歎了口氣,回道:“赫森,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問問芸生,她或許沒有你想的那樣恨你。”
“可是......衍兒一定會恨我。”白赫森一聲苦笑,半響後,轉身向書房走去。
宋清步履沉重,緊跟在白赫森的身後寸步不離。
“赫森......”宋清不忍心看白赫森這樣痛苦,可是她到底不是可以治愈這個男人的人,於是也隻能歎息般又喚了一聲。
這世上唯一可以拯救他的那個女人——清衍......已經不在了。
“我以為,我這個做父親的,再不濟......也能撐到我們的囡囡出嫁,可是我撐不下去了。”白赫森茫然地看向前路,仿佛清衍就站在他的跟前。
宋清知道,他方才那話不是說給她聽的,於是隻剩沉默。
隻是不過半晌,白赫森的聲音又低沉響起:“小宋......這些年,辛苦你了。若是我哪時走了,我交代的事做完之後,你就離開這裏吧。早些年的時候,我叫人給你準備了一筆錢,應該夠你以後安家落戶了。”話音剛落,便猛地咳了起來,白赫森下意識地拿出帕子掩住,卻再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