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嘯川一臉肅穆地下了車,軍部的衛兵待看清來人,連忙弓腰拉開大門。
“這密函誰寫的?人查到了嗎?”
長靴踏上厚重的地毯寂靜無聲,秦嘯川頷首摘了軍帽,翻飛的衣擺攜來一陣涼風,室內眾人紛紛清醒。
“常副官已經派人去查了,聽說已經查到送信人,最遲今晚便能將人給帶回來。”
哪知話音剛落,秦嘯川眼風一斜,盯住邢部長厲聲道:“常副官人呢?”他要那送信人做什麼?當務之急是將那寫信人找出來······若信上所言是真,此人究竟是哪頭的人?送這封信又有何目的?此事關乎重大,絕不能行差踏錯。
“常副官······”刑部長不覺別過目光,神情有些為難。其實他們早已查到,這送信人便是寫信之人,不過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少帥曾經最為親信之人。“常副官正在訓導辦事不力的下屬,少帥稍安勿躁,我這就派人去將常副官請來。”刑部長心頭捏了一把汗。
秦嘯川眉眼輕抬,抿唇冷道:“不必請了,帶我去見他。”刑部長的模棱兩可的話叫他覺出端倪。
刑部長剛走了兩步便被身後的人大步趕上,眼見攔不住,他也隻能硬著頭皮領路。
半地下室的窗欄中透進一束束冷硬的光,有一人逆光而站,寬大的毛氈帽遮了眉目,露出的半截臉龐,黝黑的皮膚一如往昔,隻不過臉上雜亂的胡渣透著關外粗獷的風霜。少年已不複少年。
“你有幾分把握扶桑人會出兵?”常彪抱胸立於辦公桌前。
許朔輕笑:“常副官還在猜疑什麼?”他千辛萬苦從關外潛回北地,到北平不過晚了一步,於是又馬不停蹄地追來天津,可這府中上下卻無人肯信他。
常彪回眸一愣,卻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你急也沒用。”蔡錚還苦守在南邊境,眼下任何變故都有可能讓楚家有機可趁。而北地更是大帥一生的心血,他擔不起這個責任。
“或許你再等等,待我旁敲側擊問一問少帥的態度······”常彪不由憶起許朔同葉文佩那樁舊事,防備之心尤甚。
許朔攥緊手中破舊的手套,寬大的襖衣隨著他猛烈地動作繃起數條難看的褶皺,就如同此刻他臉上熨不平的眉頭。
“——常彪!”許朔一把揪起常彪的衣領,“我是可以等,北地還能等嗎?!”
哪知常彪不屑一顧:“那也不能輸給楚家。”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固執,“大帥的死,楚家必須付出代價!”
許朔聽到大帥的名號不覺一怔,痛心又道:“等扶桑人入了關,南邊境一戰就算贏了楚家,也是輸。”他拿著大帥作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曾想過九少今後的險境。
“你若當真等不了,便自己去向少帥言明此事,我可以不攔你。”常彪話中有話,似笑非笑地昂首對上許朔。
許朔震驚退開半步,常彪趁此掙開他的手,冷下麵孔整理好衣領,再抬眸時,卻見許朔身後的鐵門不知何時開了。
秦嘯川抬手擋住欲要出聲的刑部長,餘光掠過常彪稍顯不安的麵孔後,撐在鐵門上的手悄無聲息落下。
“你明知道,少帥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若非如此,我那封信又何必假他人之手代寫。”許朔冷笑一聲,“我且再尊稱你一聲常副官,九少是你看著長大的,你卻要這樣害他?!”
此刻眼前的常彪再說不出一句,許朔意識到不對勁時還來不及轉身,身後一陣冷厲的氣息已然近若咫尺。
“許朔?”來人寒聲喚他。
許朔目光低若塵埃,隻能局促不安地盯著腳上那雙泥濘不堪的短靴。
“長本事了你。”秦嘯川已然篤定,上前一把摘了那人的氈帽。
許朔渾身一僵,落魄地挪開腳步,抬肘擋住滄桑的麵孔。“我······”他不是有意要違背當初對他的承諾,他也有想過在關外轉借商隊送信,可扶桑軍隊已是蓄勢待發,他若不親自來,隻怕這情報半途便會被劫去。
秦嘯川麵上眉目一凜,心下卻氣極反笑:幸好是許朔,不是旁人。
“你若是真好心,又怕什麼我不見你。”見人要走,他隻好又道。
許朔意外回眸,常彪和刑部長麵上表情亦是精彩。
秦曉川恍然鬆了口氣,心頭一軟,隻聽見有個溫柔的聲音對自己說:這世間,多一個相信你的人,是好事。
秦曉川上前端看一眼,對視間倏爾抬手握了握許朔的肩。他什麼都沒說,卻讓許朔更加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