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情能真如磐石一般呢,不過都是旦夕間的蒲葦罷了,隻是什麼事到了詩人、詞人的眼中,便少了幾分世俗的牽絆,隻是我,終究隻是世俗中一個俗之又俗的俗人我有爹,有娘,有女兒,有著許許多多的原因在牽絆著我的腳步,終究,連“舉身赴清池”或是“自掛東南枝”都成了奢望。
恍惚間女兒的哭聲微弱的響起,給我指出了方向。終究就是這樣吧,把女兒養大就好
女兒呀,你會陪在娘的身邊,對嗎?
恍惚間再醒來,卻隻見娘腫的如同桃核一般的雙眼,女兒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又何嚐不是娘的寄托
於是我說:“女兒不孝,不能為娘分憂,反而使娘擔心,如今女兒也做了母親,才體會到娘的苦心……”
娘的淚卻再也忍不住了,娘說“碧桃,我的女兒,你受的苦娘又怎會不知,如今既然要放開,邊徹徹底底的丟開那姓李的,從此再不問他的事……”
我接過女兒,將她幼小的身軀溫柔的護在懷裏,細細的拍著她的背,哄她入睡。
後來,交到我手上的不過是薄薄的一紙休書,善妒,不孝或是無後,與我都再無半點關係。
娘說:“你那表哥倒是個難得的好人,如今即便是這樣,仍願意娶你過門,且你舅母又在前年上沒了,再不至於受那窩囊氣。”
我笑道“娘卻這麼快就要趕我出家門了”
娘卻一字一頓的對我說:“碧桃,嫁了吧,你可以不要相公,雲兒卻不能沒有父親。”
這次卻是一個晴天,我身著大紅的嫁衣,流著淚,嫁給了表哥。
女兒漸漸長大,安靜的性格一如那年竹林中的修明,出塵的氣質使人不禁恍惚。我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女兒五歲生日那天,醫生終於斷定我再活不過一個月,表哥很傷心,我卻仿佛得到了解脫,我拉著表哥的手,說“送我去一個地方……”
黃昏的江南,落日的餘暉將晚霞染得通紅,濛濛的細雨如輕霧般籠罩在竹林中,模糊了顏色,模糊了形狀,天地間隻剩下混沌的一片。
仿佛又回到了初見修明的那一天,我靠在表哥的懷裏,想起了那個有些落寞的背影,看著小屋另一側的那座新墳,忽然什麼都說不來了。
想不到我們這次見麵,竟是天人永隔。
微雨不停地下著,在潮濕的空氣中,霧氣厚重的如一道簾幕,隔在我和修明中間,讓我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感受不到他的視線。這霧氣卻將那青衫男子的身影在我的心中襯得分外清晰,五官十分精致,輪廓分外清晰,皮膚很白,卻不顯的病弱,他微笑著,溫柔的喚我“娘子”
忽然期盼著能走到他麵前挽住他的手,甚至隻要能看得清楚一點,也好。
可是我知道,當濃霧散盡,再也不會有一個青衫男子站在小屋門口微笑著望著我,喚我“碧桃”忽而又憶起了那闕寫了無數遍,念了無數遍的宋詞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但令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說什麼但令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現在想來,最好的結局,或許竟是守著相思,一輩子,共飲長江水。女兒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對我說,“娘,這裏好漂亮,就是霧氣大了些,您身子不好,咱們進屋吧”
我點了點頭,對她說:“就是在這裏,娘第一次見到你爹,那年,他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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