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炙熱與刺痛都不足以叫我回過神來,修明,修明他竟然打我。這算什麼,他也認為我們的女兒是雜種,是沒人要的野孩子麼,四周的罵聲依舊聒噪,或許比之前更響亮,我卻似乎什麼也聽不到,各種顏色的衣衫滿屋晃動,與那青衫的背影絞作一團,我卻似乎什麼都看不到。
原來絕望竟是這樣一種心緒,看不見未來,也無意於過去,看不見光明,也無意於黑暗,愛的權利已被剝奪,卻還見來不及找到什麼來承載一份恨意。隻單單的絕望,不知是我負了天下人,合該被世界拋棄,或是天下人負了我,我便索性離他們而去。
或許這就是不可一世的奸雄曹操內心深處的想法,不過是和我一樣的孩子氣的怕被人拋棄
卻不知,背棄所有人,和被所有人背背棄,原是一樣的。
恍惚間一把抱過女兒
恍惚間衝進了雨中
失去了一切後,誰來為我指明前進的方向。
清澈的雨水涼涼的打在身上,卻不知更涼的,是我的心
或許,就停在這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帶著一切的愛與恨。
恍惚間聽到童子稚嫩的聲音在背誦詩經了,卻是那首《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卻似那時的我,在簾後靜靜地望著修明瘦削的身影,一句話都不用多說,因為小小的室內早就溢滿了相思與愛意。
乘彼垝垣,以望複關。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卻是個敢作敢為的女子,不似患得患失的我,竭盡全力的營造著一個關於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的騙局,不過是騙局。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或許是吧,一如當年修明的微笑,平靜而甜蜜,一如今日修明的嫌惡,平靜而苦澀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靜言思之,躬自悼矣。我卻不怨,不怨修明,不怨自己,隻希望著結局就停在這一刻,不愛,不恨,不怨。
及爾皆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終究是亦已焉哉,多少愛情就終結在這四個字上。
陸遊與唐琬,一隻小小的釵頭鳳如何能在多方阻撓的風雨下,銜住他們的愛情,後來,再娶,再嫁,再見,又能如何,不過是四闕淒婉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有緣無分,便是如此。
更早的確有劉蘭芝與焦仲卿的團圓,那首《孔雀東南飛》,便是最早的梁祝化蝶
蘭芝低低地說:“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仲卿卻誤會了:“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