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矢之的,難免中箭,厄運降臨……”蘇博厚替這張大字報的作者擔起心來,許仲坤則不以為然:“真理常常與少數人同行……”
“空話少說,有理沒理,由頭講起……”栗妮妮當起仲裁人:“紀捷?”“在!”“把你聽說的題目再報一遍。”“斬斷‘三家村’伸向榕高的魔爪……”
“錯啦!不是‘斬斷’,應該是‘砸爛’,《砸爛“三家村”伸向榕高的魔爪》。”對施福廣說的“砸爛”標題,栗妮妮予以落實:“紀捷,你的‘斬斷’是聽誰說的?”“‘輸毛褲隊長’親口所言……”紀捷信誓旦旦。“施福廣,你的‘砸爛’又來自何方?”“高一同學的手抄件……”施福廣信心滿滿。
“既然已‘砸爛’,則非斷不可;如若‘斬斷’,豈有不爛之理。‘砸爛’與‘斬斷’,同屬暴力行為,亦無明顯的輕重之分……”賀晶瑩沒心情跟著蘇博厚的文字遊戲轉:“別再咬文嚼字啦!砸爛也好,斬斷也罷,難道會比北大的****更嚴重……”
“何止嚴重,已然無藥可救,隻能斷其……”有膽大的不問自答,海昭輕聲討教:“給個理由。”
“……‘我們和‘三家村’之間,何止是嚴肅的P(Politsche德文:政治)K(Kampf德文:鬥爭),更為殘酷的你死我活的K(Klasse德文:階級)K(Kampf德文:鬥爭)’……”
下樓前,還七嘴八舌問個不停,到了《布告欄》前,見了手抄件,個個都成了過目不忘的神人,他們便從中擇其要點,爭先恐後地回應海昭心中的疑惑:
“……‘北大的陸平們欲將嚴肅的PK,以至你死我活的KK引導到‘純理論’‘純學術’的圈套裏去’……”
“……‘榕高的領導則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非但不向“三家村”宣戰,不開批判“三家村”的大會,不消除“三家村”在梅山頂的流毒,反倒開什麼“迎戰高考動員會”,要畢業生“丟掉雜念”、“埋頭苦學”、“保住三年全國高考紅旗”,公然與PKR背道而馳’……”
“……‘他們把廣大革命群眾和“三家村”的思想鬥爭視為“雜念”,他們要清除學生頭腦中的“雜念”,鼓勵他們“埋頭苦學”,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鼓吹F(Feudalismus德文:封建主義)、K(Kapitalismus德文:資本主義)、R(Revisionismus德文:修歪主義)的“學而優則仕”的白專道路’……”
“……‘滑天下之大稽的是,為保住“三年全國高考紅旗”,居然鼓動教師從《燕山夜話》、《三家村劄記》的黑話中,把握高考政治考題的走向,大搞猜題押題’……”
“……‘更有甚者,在廣庭大眾渲染迷信,說什麼吃1條“油炸鬼”,再加上剖成兩半的鴨蛋,考試就能得100分,真是可笑至極’……”
“……‘令人憤怒的是,政治處和校團委居然在百年前Lmperialismus(德文:帝國主義)修建的教堂裏,帶領師生高呼“美帝必勝!越南必敗!”“反了!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
“寫的人,在我們頭頂哪間教室?”栗妮妮想當然地發問,紀捷忙不迭聲地回答:“怎麼會在頭頂!在腳底下,是高二(8)……”“寫的全是高考動員會上的事,怎麼會是高二的同學?”栗妮妮質疑,紀捷脫口而出:“隔牆有耳!”蘇博厚提醒:“況且開會用的是麥克風……”汪複成證實:“課外活動課,聽說開高考動員會,高二的同學蜂擁而至,圍在禮堂邊,比我們更專注……”
“是‘南下聲(方言:專指說話的口音,不帶一絲半點的地瓜腔,應屬純正的北方語係)’?”海昭問到點子上,施福廣憂心忡忡:“本地‘半鹹淡橄欖(方言:專指普通話說得不標準,帶有濃重的地瓜腔)’……”
“沒有背景,想出風頭……”遊添鑫不屑一顧,丁光複斷言:“到頭來,吃盡苦頭!”
“可現下卻成了名人……”汪複成說的也是事實,蘇博厚恍然大悟;“難怪剛才上樓時,看到高二(8)教室的前後門擠滿了人,原來都是來一睹……”
“還等什麼,咱們也該去湊個熱鬧!”栗妮妮邊嚷嚷邊往外跑,大家也乘機出溜。
林懋慎和許仲坤,倆人最後離開教室。走過二樓,果然人來人往煞是熱鬧,哥倆徑往樓下奔去。
出了樓,遊手好閑的學生哥遍布樓前樓後,倆人轉而走向蕃仔墓地。平日墳堆死氣沉沉,今天居然亦人進人出。林懋慎和許仲坤甚感驚訝,快步穿過“柏林牆”,但見“Spring·Wihtour(絲柏琳·溫吐爾)”的墓碑前多了些朝覲者,碑麵並無敬獻的花兒,卻擺著用過的墨水瓶和毛筆,地上還散落些毛邊紙碎片。原來朝覲的對象不是睡在地下的Spring·Wihtour,而是榕高第一張大字報的始作俑者。
如夢初醒的林懋慎忙問同行的許仲坤:“昨晚回家,京城街有無新……”“城頭變幻大王旗……”許仲坤後邊的話被下課的鈴聲打斷了。倆人出墓地往食堂而去,經過校門口,牛大伯攔住林懋慎,告知他的二姑在附近等。看來以前曾有過類似的交待,林懋慎謝過牛大伯後,便與許仲坤道別,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