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裏。
“高棋,昨兒個鎮國侯又宿在燕館裏了?”皇帝謝天秋放下朱筆,揉著太陽穴隨口問了一句。
大總管高棋低眉挑眼兒地觀察著皇帝的喜怒,小心翼翼地答:“回皇上,沒——”
“噢?太陽打南邊出來了?他方梟也有轉性子的一天?”謝天秋挑眉追問。
“皇上,侯爺昨兒個的確沒宿醉於燕館……而是宿在了新開張的清風閣裏。”
謝天秋擰擰眉毛,“這成何體統”這樣的話他已經懶得再說了。
“方梟也不小了吧?”謝天秋硬逼著自己強壓下怒火。
“回皇上,侯爺轉年就二十有三了。”
“二十三了還整日在勾欄院裏廝混?!”謝天秋終是大爆發了,咬牙切齒地恨罵一句。
嚇得高棋大氣不敢出一口,聽著謝天秋把手指骨捏得嘎嘣亂響,高棋仿佛覺得盛怒的皇上捏得不是他的手指骨,而是自己脆弱的小神經。終於等到手指骨不再響了,高棋才敢在肚子裏歎了一口粗氣,即是替他自己,更是替皇帝。要說這個方小侯爺呀,還真是一塊掉進煤灰堆裏的豆腐,吹不得打不得,若是說得再難聽點兒,那就是一塊十足的滾刀肉。年紀輕輕,靠著自己一身的本事和那股子闖勁,先拜將後封侯,加之趕上了朝廷正值百廢待興亟需人才的好時機,他就像鑽天猴一樣,以叫人乍舌的速度穩穩當當地就升到了一品大員的位子上。文韜武略、治國用兵、兢兢業業,甭說是文武百官,單就是皇帝這一塊兒,他就一點兒刺兒也叫人挑不出來。但唯有一點叫皇帝頭疼至今,那就是方梟羨煞旁人的桃花運和哪個男人見了都眼紅的一屁股的風流債。沒辦法,誰叫他長了一雙勾魂多魄的美鳳目;誰叫他臉上總掛著叫人如沐春風的風流笑;誰叫他對美人總是溫柔多情又慷慨。連深宮中的老太後也常常歎氣說:方梟這孩子,長得好不是他的錯,處處留情那可真是不應該……老天啊,哀家為何不晚生五十年呢?!大行皇帝若是能氣活,估計早就從棺材裏蹦躂出來了。
“高棋,傳方梟進宮!”想起這個“白臉禍水”,謝天秋就沒心思再批其他折子了,眼下方梟的終身,已榮升為事關國體的大事了,他若再不娶,不定要出什麼亂子,後果不堪設想唉……
一盞茶功夫,方梟就神色匆匆地趕來了,他以為皇帝連夜召見,定是有什麼要事與他相商,以至於他走得太急,連頰邊的口紅印子都沒來得及擦去。
“高棋!去打盆洗臉水來,叫他自個兒照照!……成何體統?!”瞅見那可笑的紅唇印,謝天秋的氣又上來了。
“皇上,何事宣得這麼急?”方梟不以為意,隨手胡亂摸了把臉,反倒把那紅印子給暈開了,打老遠一看,像極了新嫁娘臉上的豔腮紅。
“侯爺,您還是用水洗洗吧。”高棋想笑又不敢,但看了就想笑,索性欠欠身子低下頭,高高地把臉盆子擎過頭頂,擎到方梟臉前。
方梟三下五除二地洗了把臉,焦急地等著謝天秋的“大事”。
“方卿家,你也不小了……”
謝天秋老氣橫秋地一開口,方梟的頭皮便“倏”地一下緊了起來,頭殼裏麵更是“嗡”地一下漲成三個大。
“皇上可還有其他要事?沒別的事兒臣就先退下了,夜深了,保重龍體要緊。”方梟禮數有加地謝絕了謝天秋的“美意”。
“你給朕站住!”謝天秋見他要走,當下就毛了。
“是,謹聽皇上教誨。”方梟畢恭畢敬地垂手站好,聳肩耷拉頭,做好了受訓地準備。
謝天秋一見他又擺出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性,臉眼都氣綠了,拍案叫囂:“今晚你要是不答應朕的指婚,就別想著回去廝混!”
“皇上,剛才被您一宣,已經早泄了一回了。”方梟迅速抬起頭來,甕聲甕氣地哼唧了一聲,又埋下臉去。
隻瞥了一眼那雙委屈得都能捺出清泉來的鳳目,謝天秋的小心髒也被他迷惑得頓了一拍,直到他在桌子底下狠狠擰了自己一把,他才吃痛逼自己的心髒按節拍跳,謝天秋有些恨惱。
“你不成親也就罷了,整日介掛著你那欠抽的笑滿街瞎晃悠什麼?!朕派給你的差事兒太清閑了是不?!就因為你,顧丞相的千金尋死覓活地守身至今,轉年她就十八了,這責你負是不負?!”
“又不是我叫她受的。”方梟聳著眼皮子小聲反駁。
“那左司馬的表妹呢?你不中意家朝她傻笑什麼?!你那笑不值錢是不?害她枯瘦得跟根黃花菜似的。”
“那我沒事兒還能衝別人哭不成?!”
謝天秋越發覺得他欠抽,咆哮一句:“朕寬限你半年,半年之內你必須成親!京城這麼多小姐,隨你挑哪個都成,你擱那兒吊吊著風流快活,白白耽誤姑娘家的青春。”
“臣是不會娶她們的,皇上比臣更懂憐香惜玉,不如皇上就把她們納入後宮好了。”方梟的心意似乎很堅定。
“放肆!”
片刻寂靜過後,方梟終是緩緩地開了口,他可不想跟皇帝鬧僵,“臣,有喜歡的人了,等臣把蒙古探子一鍋端後,隻要她樂意,臣便立馬娶。”
謝天球以為自己花了眼,方梟臉上,他向來都看不慣的那種不羈的笑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柔柔的幸福的笑。
謝天秋被震到了,震得他徹底沒話說了。
方梟一出宮門,料峭刺骨的夜風馬上就圍了上來,他長舒了一口濁氣,抬頭望望天,滿天的繁星須臾間就在他眼前幻化成那張俏臉,他喃喃道:“丫頭,真險,若是真要你做小,你是不是能把我的後院給我翻過來?嗬嗬——”想起她那張跋扈的臉,方梟輕笑出聲,一個暗衛影子般貼上來,低語道:“爺,丁姑娘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