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在書房前半條小徑上,二人撞在了一起。蘇罄瞧著萬俟朔不像是府裏的,道了個福匆忙閃進了一旁小院。萬俟朔還未回過神,蘇罄已是不見了,悵然向蘇罄去的方向遙遙望了許久。臨走時,向門房問了一問,自家小姐門房還是識得的,半斜著眼嗤道:“許是我家小姐,不過那般穿著是靈霄姐姐也說不定,小姐素來是勤儉的。”
萬俟朔搖頭苦笑一聲,並不與門房十分計較。隻曉得,自己這番,隻怕是應了話本子上的單相思了。
不料此人運氣竟是極好,又是個爭氣的,半年之內連連升遷,因是尋了蘇駱的麵子進來的,也沒有人認真與他作對,最終竟是直做到的左統領的職位方才算安穩了下來。於是不過半年,萬俟朔卻是受邀至蘇府赴宴了。
由此往來的機緣便多了起來,一來二去,萬俟朔千轉百折的打聽到蘇罄院子的方位,每回都是有意無意的往左院轉,終於又叫他碰上了。距上次,又是大半年光景,蘇罄已經長得很是姑娘模樣了。
蘇罄有些疑惑的望著院門前窘迫的男子,想了一想,方才想起半年前那張臉。倒不是她記性好,隻是見過的生人實在不多,由不得她記不得。半晌,見外頭那人沒有說話的意思,蘇罄正準備回屋裏去,外頭方遙遙的傳來一句:“在下萬俟朔。未,未請教小姐…”
蘇罄輕掩著嘴笑了,靈霄替蘇罄搖著扇子也是笑罵道:“你這人很有意思。我家小姐又不是先生,你待要請教些什麼?”
萬俟朔此時方醒悟,閨閣裏的名字,如何問得。也是暗悔自己失禮,窘紅了臉慌忙告了罪退去,於是院子裏的兩人愈發笑的歡暢。
自此,萬俟朔做了蘇府的常客,隻不過經年累月的在人家在室小姐的院門前呆著,也總不成樣子,於是又一次,萬俟朔紅了臉,道:“可否請小姐,後,後園一敘。”
這便熟了。
萬俟朔總是隔三岔五的來蘇罄跟前紅個臉,蘇罄也樂得生活裏從此有了這麼份有趣的消遣。兼著萬俟朔總能帶來府外頭的趣聞,他偶然離的時間長了些,蘇罄便有些巴望。這時靈霄便總不忘了上來揶揄:“這人,竟是有六日沒有來了。也不知上回說的那個小姐,究竟等到了那位將軍沒有。若是等不到,是不是也該如小姐這般心焦?”
二人若是一直這般,蘇罄倒也願意在這幾日一回的片刻裏,放下蘇小姐的得體,對著眼前赤紅的臉輕笑幾聲,卻是,那一日,萬俟朔竟換了一直的姿態,甚是認真的說:“罄兒,我想同國公大人提親。”
蘇罄未曾出聲,隻是起身理了理衣襟,款款離了後園。靈霄一時猜不著主子的心思,隻覺得約莫是不高興了,狠狠瞪了萬俟朔一眼,提裙追去。從那以後,萬俟朔再也未曾見過蘇罄。
約是又過了一年,蘇罄十七了,靈霄方敢提一提去年的事:“小姐卻是作何想的呢,直把人晾在那裏,聽說,回去後卻狠狠的病了一場。”彼時蘇罄斜靠在亭廊的欄杆上,聞言抬了抬眼,微微歎道:“我隻盼他從未有過那心思。”兩個人差的太多,我明白的很,白白存了這份害人害己的心,空付一腔癡情,卻是永永遠遠的不可能並作一對兒,這般,何苦來?
緣之一字,直教人求不得,忘不得。參選的消息傳到蘇罄這兒,也不過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盼望了許久,終於到了眼前兒,蘇罄竟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何樣心情。薑嬙過來端莊的吩咐了幾句,很是大方得體。蘇罄早有察覺,自己這位母親,太端莊了些。這便是那紅牆子裏頭出來的,那裏頭的人,該當都是如此的罷。
篩過了身世體貌一幹資料,蘇罄終於熬到了殿選。前一日,蘇駱將蘇罄喚到書房,十七年來頭一糟認認真真打量了自己的獨女。百轉千回的歎了一口氣,道:“明兒個若是進去了,那是命。若是進不去,那也是命。你莫過於強求。哪個命約莫都不大好走,生到蘇家,許是你的孽。”
這番諱莫如深的話蘇罄在心裏過了一過,覺得不是自己明白的時候,於是記下了,垂首對蘇駱道了聲諾,等著蘇駱下一番教誨。蘇駱缺揮揮手,讓她回了房。
縱是習慣了雙親的淡然,蘇罄心裏也莫名抽了一抽。她隻覺得,父親最後一句,說的真真對極了。
許是我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