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接過藥包,那人從黑影裏消失,屋裏又隻剩她一個,見她把藥包捧到鼻子下麵,仔細嗅了嗅氣味,然後按照指示去做,又躺在床上,光線昏暗下來,時間如輪盤,一下又轉到晚上。
剛才還又白又亮的頂棚光像是變魔術一般,轉眼變成幽藍色的暮靄,淡淡的,照在如煙般嫋娜的煙塵上,分外妖嬈,宮本側身躺在床上,背對著他們,剛開始的時候,一動不動,隨後她轉過身,坐起來,耿長樂和薛半仙一看就傻了,這回兒她已經變成陳菲菲模樣,這間房子也變成精神科的病房,她一咕嚕爬起來,用同樣幹癟刺耳的聲音召喚看守,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渡邊中佐說。
隨後就是急匆匆的腳步聲,渡邊趕到,問她有啥事,出人意料地,她竟提出了清繳八路的方案,說得言辭鑿鑿,而且清晰可行,就連旁邊的耿長樂聽了,都驚得一身冷汗,心想如果鬼子真按照她的辦法來,縣大隊肯定保不住。
渡邊眯著眼睛聽完她的話,豎起大拇指連聲說好,問她這些想法為何不早點告訴自己,她笑著回答,說因為耿長樂一直潛伏在自己身旁,沒法和“皇軍”取得聯係,正好借助綁架李山一事,人為製造出意外,逼得耿長樂四處躲藏,她也可以獨自行動,住進醫院裏,這才方便和日軍取得聯係。
她還說自己經過長期苦心經營,已經取得了八路軍上下的信任,隻要她出麵,對方肯定會中計,到時候清繳縣大隊,乃至軍分區都不在話下,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決定馬上就動手,因此請求渡邊排一場戲,恢複自己的縣長身份,把之前一切罪名都推到宮本身上,然後坐車全城遊行,讓全城老百姓都看清楚,相信那才是真正的原因。
“我說的這些,執行起來困難嗎?”到最後,陳菲菲突然問了渡邊一句。
“讓老百姓相信你的話倒容易,可要把一切推到宮本身上,實在困難,你知道,她也是帝國的情報人員,要我犧牲一個帝國軍人去成全一個中國人,真的很難辦。”渡邊說。
“既然如此,那就把我一直關在這裏好了,反正你們沒證據,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咱們這麼耗下去吧!”聽渡邊搖擺不定的口氣,她拉下臉,很是不悅,從這點來說,畫中人的確和陳菲菲性格極為相像。
渡邊馬上陪笑,說那隻是常規,宮本固然對帝國很重要,但和她比起來,就不值一提,她的頭腦當今無人能敵,如果帝國能得到其幫助,建立大東亞共榮圈指日可待,為了她,他決心犧牲宮本,反正宮本現在完全被自己控製,讓她幹什麼都行。這也就是上一幕場景存在的意義。
耿長樂聽罷,倒吸了一口冷氣,旁邊薛半仙一直用胳膊肘在捅他,低聲問她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卻無言以對,按理說,他和陳菲菲已經結為夫妻,又一起過了這麼長時間,她的為人自己最清楚,這些話要是別人說給他聽的話,斷然不會信,邪就邪在,眼前這場景如此真實,和剛才宮本求藥的場景連在一起,該怎麼分辨?信任這東西,在某些行業裏,比如像地下諜報工作這樣的場合,完全是件奢侈品,想要得到難於登天,可想失去它卻易如反掌,而且一旦失去,再要重新建立信任,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眼下他和陳菲菲之間的信任,就在這一幕幕話劇般的表演之間,消耗殆盡,其實這裏麵也有他的苦衷,不是不願意相信她,而是不敢完全信任,因為每個人肩上擔負的,都不僅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在他和薛半仙背後,可是縣大隊和軍分區上千條人命,誰也不敢拿這些來做賭注,賭她一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