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子(2 / 2)

我大笑,如果換了別人說我是“抑鬱的病患者”,我的自尊心會很受傷,被別人說到疼處了,我會更加抵觸的。但這話出自她的口,反倒有點自嘲的味道,而且不知為什麼,在她麵前我表現得很自在,不用掩飾、不用拘謹,想笑就笑,想罵就罵。

我說:“你很奸詐,明知我對‘朋友’一詞很敏感,卻偏要挑這個話題。”

“人心裏的刺就像青春痘,隻能疏通,不能靠堵塞來消除,否則隻會給傷口留下一個疤。這刺,或許我可以幫你拔出呢。”

我反問她:“那你有朋友嗎?”

她靜默了一會,說:“你也很奸詐啊!”

“同出一轍吧!”

她笑,接著說:“曾經有,現在有,將來也會有。”

我驚訝地問:“是這樣嗎?那看來我們的思想還很不一致,至少我們對‘朋友’的定義不同。”

鏡裏的“我”歎息了一下,說:“何必糾結於一個定義呢?你敢說你的生活可以缺少他們?”

我慢慢地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倚靠在牆上。一直以來最讓我頭疼的就是為什麼總是我對身邊的人有求必應,而當我有麻煩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可以找誰幫忙。我不想打擾到別人,不想成為別人的麻煩,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害怕,害怕失去這些我沒有把他們當朋友的“朋友”,不然我會更加壓抑,可事實是我現在就很壓抑。

我說:“你應該對徐訏先生的《同路客》還有印象吧!‘因為環境的變動,任何人在每一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一群朋友往還,雖然牽係著昔日的朋友,但要保持親密是很吃力的’,或許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純粹的友情是自由的,今天萍水相逢,彼此尊重地歡聚,明天可以平淡地分手,甚至忘記。但我忘不了,又保持不下去,也許不把大家當朋友會更合適。”

她突然很激動:“就算是戀人也不能陪你走到盡頭,你怎麼就要求你的朋友一直陪伴你呢?世上本來就沒有永恒的友情,大家同路,相攜而過,過了這一段路,該散的散,該來的還會來,每一段路都有同路的人相伴就足夠了。”

我回避了她那堅定地眼神,惡狠狠地說:“你懂什麼,別以為一個人真的可以很了解自己,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遲到了嗎?我有麻煩,卻沒有人可以幫我,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和無助嗎?”

她歎了口氣,“為什麼你有麻煩的時候就不願意告訴別人呢?不覺得你那一丁點的自尊心作祟是很可笑的嗎?而事實上你在可以幫助別人的時候也不會介意別人麻煩到自己的,你就不相信你的朋友也不會介意?”

我笑,笑她竟然會問自己這麼多“為什麼”,還裝模作樣的,“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她側著頭,反問我:“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我搖搖頭,“你到底是誰?”

“你害怕了?沒人懂的時候,你會抱怨和渴望,而當有人懂了,你又害怕而疏遠那個人,即便那個人是你自己。”

我心裏沒底,“你不也一樣囂張、懦弱、怕人懂、又怕別人不懂。”

她笑,“我沒有否認啊!人本來就是矛盾的動物,你和我都逃不了命運的捉弄。”

“那就說說你吧!讓我看看你又能否麵對自己的懦弱。”我鄙夷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又笑了,“我們不是一直都在說我嗎?”

我生氣了,再次惡狠狠地說:“你不是為了幫助我才出現的嗎?我告訴你,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麵對一切,我不知道!”

鏡裏的“我”一直在笑,“我沒有說過要幫助你啊!難道你對你自己還不夠了解嗎?”說完,鏡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了,響聲嚇了我一跳,過了好一會,我才走近一看,可在那破碎的鏡片上已經找不到“我”的影子了。

我歎了口氣,是惋惜還是慶幸,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我真的對自己不夠了解。就在我轉身準備走時,我的項鏈突然發光,光線充斥著整條走廊,最後包圍著地麵上的碎片,碎片奇跡般地回到牆上,粘合在一起,完好無缺。

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我看到鏡子裏頭出現一個完全不同的畫麵,是一個城鎮,一個建築風格和現代格格不入反倒有點像古代中國的城鎮。

在我感到奇怪的一刹那,鏡子又發出了光芒,那光彙聚到一起,就像蛇一樣盤旋纏繞著我,夢魘般使不出絲毫反抗的力氣,我大聲呼救,無奈這裏根本就沒別的人,一瞬間我就被拉進了鏡子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