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四月,外頭沒有明晃晃的陽光,卻有千絲萬縷傾斜而下的雨絲,夾雜著淅瀝的雨聲,不知是想滋潤一下原本悶著熱氣的水泥路,還是被大地的炙熱逼迫著降落。這娃娃臉般變化不定的天氣,清涼中又透著悶熱,更易讓人感到眩暈。
我一個人撐著雨傘,朝著理學院的儲備室走去。一路上腦海裏遏製不住地想起了剛才的小組麵談。是的,遲到、逃課在大學生看來是平常不過的事,但這是我在英語法律基礎課上第一次遲到。我承認自己很敏感,我覺得陳老師明顯在排擠我,盡管四人中我的成績目前是最高的老師也沒有在意過我。
就像剛才的麵談,陳老師叫我們幾個彙報一下開學以來第一次作業的成果,但輪到我發言的時候,我才開口說“一開始自己也無從下手……”,他就打斷了我的話,繼續下一個話題,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為此我一個人在稀疏的雨中步行,心裏裝著不甘心、不明白,像滄桑垂暮之人,沒有背影、盡是陰影,甚至充滿著埋怨和不滿。
學校理學院在五角樓西座的第四層,據說兩棟五角樓的設計觀念是一個特色,但由於樓道複雜,對於很少涉足此樓的人來說就像是一個迷宮。單就每棟的兩條相互向內迂回向上的樓梯就足夠讓新生難以捉摸了,所以這兩棟樓平時沒什麼人來的。
倒是由於那次偶然的迷路,我發現了理學院的儲備室。五角樓西座四樓的拐角處,有一間挺大的室子,門口左邊擺放著一些桌椅,右邊卻有一具被玻璃做成的展覽櫃裝著的鱷魚標本,不知是真是假。再往鱷魚的上方看,牆上鑲著一麵舊式掛曆大小的平麵鏡,黑色的邊框上鋪滿灰塵,在這角落還真有點陰涼。
想到“陰涼”一詞,我不覺心一驚。即使西座這裏陽光照不到,在看到這麵鏡子之前,至少我不覺得陰涼。或許是自己太過膽小怕事了,一個詞語就讓我感到渾身不舒服,我決定還是不要多想,繼續往前找路。
從鏡子對麵走過,我目光向前,直直地看著前麵淩亂的桌椅。有一瞬間,我還是僵住了。當我的餘光掃射到鏡子裏麵的我時,按理來說,“我們”應該是側麵對側麵的,但“她”,“她”正對著我,似笑而非。
我嚇得往後退,倒在另一麵牆上,鏡子裏的“我”卻沒有動。慌亂和恐懼下,我感覺到腳好像快要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了。我的眼珠遊離了一會,很快,我又站直起來,因為我相信無論什麼時候表麵上裝作冷靜沉穩不會是一件壞事。
她依然在笑,突然說:“陪我說說話吧!”
我故作鎮靜地說:“你是什麼?我為什麼要跟你說話?”
她笑著搖搖頭,說:“我不就是你了,看不出來嗎?”
我笑,難道我的智商有這麼低嗎?“我為什麼明知道詭異的東西不會有好處而偏要去接觸呢?”
鏡裏麵的“我”收住了笑容,用略帶戲謔的口吻回答:“因為我知道你很想了解我。”
話一出口,我倒來興趣了,環顧了一下四周還是沒有人,我說:“你那麼囂張,應該知道我,也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了,那還用得著我跟你說什麼?”
“但你的困惑還在,你還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心頭一動,但還是抑製著自己,說:“我要走了。”說完,我看到她那深邃得與年齡不相稱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又是似笑而非、半笑不笑,仿佛在說:“你一定會回來的。”
“你來了。”她說。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因為遲到和麵談的事,我不知道可以去那裏發泄心中的不快,隻是想不到我還真會主動來找她。
“說吧!把你能安慰我的話都說出來,不管有用沒用。”我口氣帶刺,就像要把心裏窩著的氣全都發泄到她身上,反正是對自己,用不著客氣,隻是奇怪自己什麼時候承認了另一個“我”的存在,可能從那個晚上開始,我就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有其玄幻、不可思議的一麵的存在。
她反問我:“要說話的不應該是你嗎?”
“我遇到的事你都知道了,用不著說了。”
她笑,說:“既然你覺得傾聽沒用,為什麼就不試著傾訴呢?”
我心底一笑,始終最了解自己的人還是自己。過去我總說心理醫生那番說教我自己也會說,根本就沒用,看來她還記得。我說:“我不知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輕易信任別人的,所以我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即使是你。”
她說:“那我們換個話題吧!抑鬱的病患者,來說說你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