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在主持鎮幹部會議。
一老幹部：張書記、林公一心為民，大家看在眼裏，喜在心中。可是你們，一位37歲，一位36歲，前途無量……咱們一次又一次地做他們不樂意的事。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聽誰的？
林軍：農民種什麼，養什麼，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計劃經濟時代早就過去了。這些養殖戶是風雲一時的個體戶、改革開放的排頭兵，看著他們做生意虧了，捫心自問，我們政府有沒有責任？
徐兵：1986年12月26日，武林門廣場的一把大火，燒掉了溫州人的假皮鞋，燒掉了溫州人首創的“千家萬戶”模式。就在那個時候，我們古縣，以“打擊經濟犯罪”為名，把當時全國最大的民營企業同濟服裝廠、一村服裝廠活生生地拆散，成了單打獨鬥、弱不禁風的個體戶。十多年了！這是政府欠人民的債啊。
楊其：我身為鎮人大常委會主任，完全支持張書記、林鎮長！
王花：徐副書記一席話，說到大家心裏了。1985年，我來老鎮工作，目睹了那一切，辛酸的往事，應該寫成一本書，讓千秋萬代永遠記住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彎路，恥辱的曆史。
老幹部：年輕人，你們都說得很好。可是，年輕氣盛，吃虧……在你們這個年紀，我已經是公社書記，可是，今年要退休了，還是個副鎮級。光違章建築這一條，就會壓死人的。
張華：謝謝老同誌忠告。毛主席說過，我們的責任是向人民負責，向黨的領導機關負責和向人民群眾負責的一致性，就是我們的出發點。當上級決策背離人民利益的時候，我們還能盲從嗎？不！錯誤的東西，就像公路上的絆腳石！你不搬，他就不走！
林軍：我林鎮長，跟著班長一起搬石頭！
張華：大家算一算，農民在田裏種糧食，最好的年份最多能收3000斤，除去種子、化肥、農藥、水利、農工成本，淨收入不過千元！每年每畝五千多元的土地使用費，是把政府擺到人民群眾的對立麵啊！
會場裏鴉雀無聲。
張華：這違背我們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應當堅決糾正。我的父親是新中國第一代農村幹部，他常常告誡我，新舊社會兩重天，幹部為人民謀利益，國家才會越來越好。
林軍、徐兵、楊其、王花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
張華：省委、省政府（1998）9號文件《積極發展農業產業化經營的若幹意見》明確指出，禽畜業屬於農業。最近，溫副總理又明確指出，養殖業屬於農業。
林軍：我提議，一、在承包田上搭建臨時養殖棚，先報鎮土地辦，然後報縣土管局申批。二、不收土地使用費，按麵積收取保證金。三、目前已建的臨時建築，由相關部門實地考察，登記造冊，與政府相關部門簽約，養殖業結束，拆棚還田，退回保證金。四、不符合養殖業的堅決拆除。
楊其：我同意。
徐兵：我同意。
王花：我同意。
張華：其他同誌有沒有不同意見？
老幹部：應該沒問題。
張華：請同誌們再議一議，我準備把我們的意見帶給縣委擴大會議。
37.縣委會議室 日
縣委擴大會議正在進行。
張華：謝謝各位領導同意我們《關於養殖戶在承包田上臨時搭建問題的報告》。
朱書記從鄰座的肖俅手裏接過文件：同誌們，這裏還有一份張華同誌帶來的報告，事關重大，已經各位常委傳閱，現在請張華同誌講一講。
張華：各位領導。去年3月，朱總理指出，各種各樣的收費泛濫非常嚴重，他用八個字來概括老百姓的反映，叫做“不堪重負，民怨沸騰”，提出了按前三年的國民經濟總收入平均值收稅。如果這樣做，古縣受得了嗎？朝陽村委會牆上，掛著二億元村的錦旗，按百分之十一的稅率，兩千多人的朝陽村，等於人均繳稅一萬元！可事實上，去年全村上繳稅收的總額，同誌們，隻有幾十萬元！老百姓罵“謊報政績”，罵我們“國民黨”，同誌們，罵錯了嗎？
會場鴉雀無聲，各位領導麵麵相覷。
肖俅臉色蒼白，喉頭一動，卻沒有出聲。
姚超男：我支持張華同誌帶來的報告。
張華看看肖俅：各位領導，我到老鎮一年多，捉住了阻礙我古縣發展的罪魁禍首！
朱書記鼓勵地：罪魁禍首？
張華：虛高的國民經濟指標！
38.肖俅家 夜
肖俅神情恍惚，走進門，有氣無力地倒在沙發上發呆。
肖夫人：老肖，老肖，你怎麼啦？（以手試肖俅前額）早上出去都好好的，要不上醫院看看？
肖俅：你煩不煩！我生什麼病？
肖夫人：那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青？
肖俅：人有良心，狗勿食屙！
肖夫人：怎麼啦？
肖俅：上調市委的事，休也。
肖夫人：為什麼？
肖俅咬牙切齒：為營步步有人泣！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們全家的前途，竟毀在了自己的門生手上！
肖夫人：誰？
肖俅：張華！
39.特寫
《古縣報》頭版頭條：《古縣人大常委會關於調整我縣國民經濟指標的決議》。
40.鎮政府大院 日
人們聚集在這裏，大家個個喜氣洋洋。
紅星在地上攤開“一千響”，劉勇、傅勤、金光針織公司的股東等許多人站在一捆捆“20響”前。
紅星高聲喊道：有請張書記、林鎮長和全體鎮幹部。
毫無準備的張華、林軍和鎮幹部從辦公室走出。
傅勤揮動手中的《古縣報》：鄉親們，古縣終於走出了製約發展的怪圈！謝謝老鎮幹部，為古縣人民說出了真話！
紅星：強烈要求追究謊報政績、禍國殃民的責任人！
鞭炮聲，驚天動地。
41.張華辦公室 日
傅勤憤怒地：《古縣報》總編因貪汙稿費和新聞失實被免職。（揮動著當天的《古縣報》）《古縣報》總編是替死鬼！
張華：嗯。馬克思說過，傳統是一種巨大的惰性力。
傅勤：列寧說過，資產階級已經撈了一把，現在該輪到我了！既得利益者手中的權力是一把無形劍！
42.肖俅家 夜
肖俅前額蓋著一塊濕毛巾，躺在一把滾動椅上。
肖夫人端過一杯茶：老肖，喝口茶吧。
肖俅閉著嘴，欠了一下身子。
肖夫人：老肖哇，身子要緊哪。
傳來敲門聲。
肖俅霍地坐起：是二胖來了？
肖夫人把他按下：我去開門。
肖俅精神煥發，站起來：二胖（貪婪地看著二胖手裏厚厚的黑色公文包）。
肖二胖坐下，抽出一支煙，放進嘴裏。剛要打火，又抽出一支，遞出：叔叔抽煙。
肖俅不耐煩地：你不知道叔不抽煙嘛。
肖二胖慢騰騰地把煙塞進煙盒，然後悠揚地點起，抽了一口，吐出一個圓圓的圈，下意識地把手裏的公文包抱了一下：叔。
肖俅有點不耐煩地：二胖，有話快說。
二胖：叔，我知道你心裏煩。市區那風景房，快到期了，還缺20萬。二胖這些年做生意賺是賺了點，但不多，小生意嘛。
肖俅：二胖，不是叔叔說你，你不要常拿“肖書記是我的親叔叔”說話。
二胖：叔叔，二胖不才，但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打開包，取出厚厚的一疊新百元幣）叔，這裏是20萬元，聊補無米之炊。
肖俅威嚴地：無米之炊？叔什麼時候說過？
二胖：哥哥說的。叔放心，這錢我不會交給你的……
肖俅不解地瞪大眼睛。
二胖：大樹底下躲陰涼。不是你，我不知道要蹲多少回班房呢。這點錢，算是二胖對叔叔的孝敬。
肖俅：叔叔能白要你的錢嗎？
二胖：我會叫哥哥存入嫂嫂的戶頭。叔叔是一棵大樹，我再糊塗，也不至於讓大樹倒了呀。
肖俅：廢話少說。
二胖：叔叔放心，二胖也是風裏雨裏爬起跌倒10多年的人了。叔叔，我向你老莊嚴承諾，這20萬元錢，算是我對你老的孝敬，我不要任何人出條子。
肖俅站起來，要說話。
二胖：錢這個東西，賺到了才是你的。叔叔，我看好了一筆大生意……
肖俅：又是什麼歪門邪道？
二胖：怎麼可能呢？一個義烏朋友開了一家典當行，生意好得不得了。
肖俅：典當行？
二胖：對。我的朋友說，現在古縣工業發展很快，政府資金支持不夠，典當行可以讓遍布古縣的小老板得到資金……
肖俅興趣頓生：你可沒那麼大的本錢。
二胖：義烏朋友說，注冊資金，啟動資金，全部由他出。再說，我這10多年沒白混，我的朋友遍天下，紅道、白道、黑道，路路通。
肖俅驚奇地看著二胖。
二胖：叔叔，一言為定，我去找哥哥。
肖俅：二胖，你可要注意啊。
二胖：我對叔叔沒有什麼要求，就是希望你在銀行那邊通融通融。
肖俅：你別做夢！要我給你貸款？
二胖：“不可能！”我知道叔叔下一句會這麼說。
肖俅：那你……
二胖：碰到機會，跟那些財神爺吹吹風，我們二胖辦的是大事、正事，在法律範圍內，能支持的盡量支持。
肖俅：二胖果然聰明了。
43.金光針織公司辦公室 日
客人：中東客商看了你們的褲子，向我要貨一萬條，10天內發貨。
金光：對不起，咱們廠周轉資金太少，老客戶等著要貨。10天內增加一萬條，實在沒辦法。
門衛進來：廠長，有客人。
金光對客人說：對不起，你先出去一下。（客人出去）
二胖進來：金董事長。
金光本來要站起來迎接，聽見聲音，重又坐了下去：二胖，什麼風把你吹到我們這窮地方來了？
（閃回）
金光開著嶄新的小拖鬥車在銀行門口停下。
二胖等在車門外：金光，發了。
金光：你是？
二胖：我是肖書記的親侄兒。
金光：哦，肖俅副書記。
二胖：是這樣，我想借你500元錢，急用。
金光：我跟你不熟，怎麼借你錢？
二胖：一回生，兩回熟。不就500元嘛。
金光：對不起，實在借不出。
二胖身邊的小個子，叼著的煙落到地下：你別犯賤！肖書記的侄兒借你點小錢，是給你麵子。
二胖：小子！怎麼這樣跟朋友說話？
小子：不借，有你的好處！
二胖：小子！我叔叔可是政法委書記。（閃回完）
二胖：哎喲，大人不記小人過。今天來呢，一是代小子賠當年的不是，二呢，這些年結交了一些義烏的財神爺，他們有的是錢。
金光：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二胖：有啊。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剛才這位老板是來進貨的，要進一大筆貨。
金光不無詫異地：你怎生知道？
二胖：我還知道，你說，我們廠小本小利的，沒那麼多貨。
金光不說話了。
二胖：老鎮不是天天都在講觀念轉變嗎？董事長……
金光：二胖，如果沒有事的話，請你走吧。
二胖：我不會白來一趟的。
金光：我還要談生意。
二胖：我是給你送生意來的。
金光：我們小本小利的，你走吧。
二胖：董事長啊。我的義烏朋友有一筆錢出借，我知道你們急需，就跑過來了。
金光稍稍動心，又馬上刹車：算了吧。我們還過得去，上半年已經繳了稅收10多萬元。
二胖：董事長，我二胖是真花獻佛。我這位朋友開了家典當行。
金光：典當行？那是舊社會的行當。
二胖：你如果有什麼暫時用不著的大家什，大到房產，小到金手鏈、項鏈，暫時不開的汽車、摩托車，都可以當。得到現款，用於手頭急需的生意。
金光有點動心，可是他隨即放棄一閃念，說：二胖，你的情我領了，但是你說的典當物品，我們一無所有。
二胖：董事長。（適時地遞出第一支煙）董事長，煙不好，請抽一支。
金光拿起桌子上的大中華：煙，我有。再說，我從不抽煙。
二胖：好！自己不抽煙，請人大中華，老板風範。是這樣，我還送你一份大禮，朋友的錢呢，本來都借二分半的月息……
金光：二分半？高利貸。我們受不起。
二胖：朋友說，董事長這樣的主，一句話：二分利！
金光動心了：這個事，我一時作不了主。
二胖：兩邊朋友，兩邊借光。我做主，再讓兩厘！一分八，30萬，每月利息5400元，每月由我代收。
金光假裝矜持地：過一個星期，我們股東會討論後再定。
二胖：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三天。
金光：三天就三天。（他站起來）老何，叫客人進來。二胖，你走吧。
客人進來：周轉資金不過來，想辦法貸款呀。
金光：我們這樣的私營企業，沒辦法呀。
這時，張華進門。
金光：張書記你好。
張華：有客戶，你們先談。（想退出）
金光：張書記，你請坐。
客人：金廠長，想想辦法嘛。
金光：客人，我們實在是弄不到貸款哪。
客人：要不這樣，錢，我先打一部分給你，你先給我做出來。
金光喜出望外：好啊。隻要有錢，我加班加點給你做，10天交貨。
客人：好，好。
金光：哎喲，這位客人，你就是我們的救命活菩薩了。上半年，我們已上繳稅收10萬元。如果有充裕的周轉資金，我們的生產能力至少能提高一倍！你的錢，打給這個賬號。
客人：好吧。一萬元。
金光：你說多少？
客人：一萬元。
金光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萬元？隻夠做一千條。老兄！
張華：金光，你是說，有充裕的周轉資金，你的生產能力至少能提高一倍。
金光：那是肯定的。我們的產品供不應求。
張華：如果有充裕的周轉資金，股東和工人的個人收入，能夠提高一倍？
金光：對。
張華：對國家的利稅貢獻，也能提高一倍？
金光：對呀！
張華：我們一起想辦法！
44.鎮政府會議室 夜
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林軍給各位泡茶，張華給各位遞煙。
一銀行領導：哎喲，張書記從不抽煙，卻給我們請煙。
張華笑著說：同誌們，今天，我們是有求於各位。犧牲各位的休息時間了。我聽一個在老鎮銀行的朋友說，他在東山鎮的大學同學，工資獎金總收入，要比他高一倍。為什麼？東山鎮工業發達，企業、個人的收入高、存款多，銀行的利潤也多，水漲船高，國富民強。為了緩解困擾老鎮發展的資金問題，鎮裏請了你們這些財神爺和私營企業主，一起商量商量。
另一銀行領導站起來說：老鎮發展，人人有責。張書記、林鎮長把企業的困難當作自己的家事，我們銀行係統深為感動。同誌們，我受老鎮農村基金會、農行、建行、信用社委托，在這裏表個態，共克時艱，共謀發展。各位隻要有合法的擔保，我們盡力而為。
張華、林軍：好！
45.鎮文體活動室 夜
張華和一班人一起在進行乒乓球雙打。
張華：今天下午，我為金光針織公司作了30萬元貸款擔保。
王花：看不出來，張書記有這麼多存款。
張華：我愛人給了我房產證，身份證。
王花笑道：張書記，萬一他們還不出，張書記住的房屋就歸銀行了。
徐兵：書記帶頭，副書記也以房產證擔保。
王花：不知道你夫人肯不肯呢。
徐兵：我就說，這是鎮黨委的決議，我必須執行。
林軍：鎮黨委可沒有作這樣的決議啊。
徐兵：目前，全鎮冒出了8家投資百萬元以上的企業，可喜可賀啊。
林軍：目前我鎮的民營企業，就像嗷嗷待哺的嬰幼兒，剛剛起步，需要政府嗬護。
張華一個扣球：11比8，我贏了。
王花：聽說，張書記在老鎮中學時，得過單打冠軍？
張華：我還是籃球迷呢。可惜到老鎮兩年，打球還是頭一回。王花，文體委員，圖書室、舞蹈隊、籃球隊，這幾件事歸你了。
王花：書記放心，一定完成任務。
張華：人民富起來，國家強起來，老百姓開心，是我們的工作目標！
46.胖子典當行 日
鞭炮鳴響，煙霧騰騰。
擺著的鮮花，掛著的條幅，顯示著開業的隆重。
47.酒店 日
燈紅酒綠，幾十桌豪華酒席高朋滿座。
二胖舉起高腳杯：叔叔，敬你一杯！
坐在中間的肖俅，手持酒杯站起來，對右邊的年輕人：不，二胖，應該先敬小芽一杯。
年方30的小芽連連擺手：不能，不行，肖書記是長輩，得敬您老。
肖俅：二胖，小芽是貴客，得先敬小芽！
二胖獻媚地：對，對，我叔叔說得對，沒有小芽，沒有您，就沒有古縣第一家典當行！
肖俅：小芽，來，你是古縣的功臣！大家敬您！
小芽得意地捧起酒杯：好，好！
二胖一飲而盡，又倒上一杯：小芽，我們一起來。敬祝叔叔身體健康，永遠健康。
肖俅矜持地笑道：二胖，好好幹。（站起來，舉杯對大家致辭）解放50年，胖子典當行，全縣第一家。希望各位鼎力支持。
肖俅滿麵春風。
（閃回）
酒店包廂，市委宣傳部賈部長和小芽坐在一起。
肖俅舉杯：部長和小舅子同喜。
小芽：請肖書記多多包涵。（閃回完）
48.酒店門口 日
二胖送肖俅出門。
肖俅：金光公司的30萬元借貸辦好了吧。
二胖：辦好了。
肖俅：辦好了就好。像他們這種公司，生意好，放心。每月6千元的利息，抵我一個多月工資。
二胖：飛了。
肖俅：什麼飛了？
二胖：那個張華書記，給他們作了擔保，銀行貸款不到6厘，月息1700，他們找銀行了。
肖俅：張華？他哪來那麼多的錢擔保？
二胖：還不止哩，老鎮每個黨委委員，都作了擔保人。
肖俅陷入沉思：哦？
49.老鎮農村基金會 日
會長：鎮長，真不好意思。剛接到通知，鑒於全國各地農村信用基金會不良信貸頻發，國務院決定一律關停。鄭愛仙的10萬元貸款擔保，本來是年底歸還的。可根據國務院規定，必須在兩個月內歸還。而現在的問題是，鄭愛仙下落不明，手機停機好幾天了。這貸款的擔保可是你呀。
林軍：我知道了。
50.鎮政府會議室 夜
林軍孤零零地坐在一邊。
紀檢幹部：縣紀檢委決定，第一，林軍同誌違反了中央關於黨政幹部不準經商的規定，第二、為鄭愛仙企業擔保10萬元貸款無法歸還，給國家造成經濟損失。據此決定，林軍同誌停職檢查。
林軍：同誌，我對第一條不能接受。
紀檢幹部：這裏有群眾舉報材料。
林軍：我相信真相終究是真相。另外，我可以提出請求嗎？
紀檢幹部：你說吧。
林軍：在執行決定之前，請鎮黨委召集一個黨政負責人會議。
51.鎮政府會議室 日
紀檢幹部威風凜凜地坐著。
張華：我同意由楊其同誌暫行鎮長職務。
徐兵：我同意。
王花：我同意。
楊其：行。
林軍：10萬元貸款暫時不能歸還，我責無旁貸。但是，一、我以黨性保證，除了扶持企業做大做強外，絕無參與經商的目的和事實。第二、我還是黨委委員，我要繼續參加黨委工作。
紀檢幹部：這怎麼可能？
徐兵：根據黨章規定，同意林軍同誌請求。
楊其：林軍同誌為企業擔保的情況屬實。
王花：當時，我也為企業作擔保，擔保對象已還清了貸款。
張華：請黨委委員舉手表決。
張華、徐兵、楊其、王花、林軍齊刷刷地舉手。
張華：全體同意，通過。
紀檢幹部氣急敗壞：你們……搞獨立王國！張華同誌！我要向縣委控告。
張華：這是你的權力。鎮黨委決議，一、根據鎮人大提議，由楊其同誌代行鎮長職務，二、林軍同誌以黨委委員的身份，在鎮長辦公室內的房間辦公。
紀檢幹部：好一個張華，你！（拿起公文包，揚長而去）
王花憤怒地：這個紀檢幹部！他來之前，與張書記打過招呼嗎？
張華：沒有。
徐兵：憑一紙舉報，未經調查，就宣布停職，不合程序！
楊其光火異常：處分林鎮長，是打丫環罵小姐，矛頭對準張華同誌！
張華耐心地說：我父親說過，人哪，錢多錢少都費心，官大官小無止境。先不管程序怎樣。我們這班年輕人，問心無愧，怕什麼？
52.鎮長辦公室 日
徐兵和一個外地工人氣呼呼進來。
徐兵：山下村的誌富又打工人了。
林軍：怎麼回事？
工人：我們幹了兩個月，領工資前三天，誌富拿著一迭褲子說上個月做的褲子退回來了！褲腳一隻長，一隻短。我說，上個月的貨怎麼證明是我做的？再說，所有的產品都經老板娘親自驗收，誌富就動手打人，還讓我滾！
林軍：徐兵，情況調查了嗎？
徐兵：情況屬實。
林軍：請問小兄弟，你兩個月的工資是多少？
工人：大約4千元。
徐兵：誌富故伎重演，賴發工資。這是多位村民的證明。
林軍：他隻給了你700元的生活費，對吧？
工人：鎮長，就是這樣。我夫妻倆怎麼會碰到這樣的黑心老板！鎮長、書記，要替我們做主哇。
林軍：敗壞老鎮聲譽！害群之馬！以鎮政府的名義，報派出所，立即拘留！
53.鎮黨委書記辦公室 日
紀檢幹部：張華同誌，這是群眾的舉報信。林軍是黨委委員，犯了嚴重錯誤，還掛職！群眾意見大了。
張華：我認得這筆跡。
紀檢幹部：喔？
張華：山下村的誌富。不久前，因克扣工資，毆打工人，林軍同誌提出立即拘留。因此懷恨在心，匿名誣陷。
電話響，張華接：肖書記你好。
電話裏肖俅：張華，林軍同誌的問題驚動市委陳書記了。張華，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注意上下級關係，群眾關係。
紀檢幹部：張華同誌！再過幾天，新的鎮長要來上任。林軍同誌幹到鎮長，不容易，就這麼毀了。
張華：林軍是個好同誌。你聽聽群眾給他起的外號，林則徐的後代，林公。
54.鎮長辦公室 日
建國：林公。我的印染廠開工了。（熱淚盈眶，聲淚俱下）你停職40天，上班40天。我的事，你一天也沒有耽擱。
東成：幾天前，林公打電話給我說，建國印染廠所有手續都辦齊了，萬事俱備，隻欠資金。我跑過去一看，占地麵積五畝的印染廠，對於一個服裝大縣、針織大縣，是陽光產業。我特別召開了集團公司股東大會，讓建國作了介紹，一致同意借給建國印染廠200萬元。
林軍莊嚴地站起來拉著東成的手：東成同誌！謝謝你。曆史會記住你這樣的企業家。
55.鎮黨委書記辦公室 日
紀檢幹部：張華同誌，我警告你，你這樣做是極其危險的！
張華：我相信事實。
紀檢幹部霍地站起來，拔腿要走。
門外傳來傅勤興奮的聲音：張書記！
王花和傅勤先後奔進門。
王花：鄭愛仙找到了！
傅勤：這是她的彙款10萬元。
56.鎮政府大院 日
歡快的婺劇《花頭台》樂曲聲中，紅星手持一朵特大的大紅花，傅勤、金光、建國和無數的村民高舉“熱烈祝賀林鎮長勝利複職”的大紅橫幅進了大院。
紅星給林軍別上大紅花。
林軍：鄉親們，我給大家提個意見。
紅星：提意見？
林軍：鄉親們，你們這是逼著林軍犯錯誤啊。
傅勤：林公，我借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句話，叫做群眾運動天然合理。
張華：鄉親們，我在這裏約法三章，下不為例。
紅星帶頭喊道：我們不同意！
群眾喊道：我們不同意！
57.鎮北山上 日
張華、林軍一班人冒著寒風俯瞰老鎮。
張華：今天是正月初八，站在這裏，心裏是別有一番滋味。20多年前，我在這裏讀高中。現在除了多出一條曙光路和兩邊的樓房，基本上是老樣子。相鄰的東山鎮，這幾年已經擴大了幾倍。
楊其：為了建國印染廠的5畝工業用地，我到省裏跑了好幾趟。我們縣為什麼總是落在人家後麵！
林軍：紅星正在籌辦一家紡織廠，需要10畝用地。造紙廠準備擴建分廠，也要10多畝。鎖業公司在廣交會上設攤，掘得第一桶金，創下了年稅收90萬元的新高，也等著要土地。
張華：思路決定出路。“讓思想衝破牢籠”迫在眉睫。
王花笑道：張書記，這一年多來，你帶著我們做的，幾乎都是與縣太爺對著幹的大事。
張華：“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我們新中國的第二代，肩負著繼往開來的曆史使命。改革開放富起來，我們責無旁貸。
楊其：張書記，在古代，我們的年齡是建功立業的黃金時期，嶽飛、林則徐林公……
“林公”林軍笑了：對對對。
58.北上的列車上 日
徐兵坐在車上，窗外積雪皚皚。
59.武漢工業設計院院長室門外 日
徐兵翹首以待。
院長來了。
徐兵：你就是院長同誌？
院長：你是……
徐兵遞出介紹信：我是浙江古縣老鎮的。
院長看信：徐副書記。請進。
兩人進門，落座。
徐兵：我來，是想請你們給我們鎮作個整體規劃圖。
院長：好啊。
60.鎮東山上 晨
張華、林軍一班人和兩組測繪隊員在工作。
測繪隊員：我們到過全國許多地方，沒見過你們這樣性急的。
張華文雅一笑：研究員同誌，我們性急了嗎？
測繪隊員：今天才正月十二，元宵都不讓我們過。
張華：元宵？咱們一起過！好，言歸正傳。（徐兵攤開老鎮地圖）大家先看東邊，曙光路與古陽江之間有80畝地，處於半荒蕪狀況，在這裏創建針織服裝工業園區。西北邊，把這塊空地攻下來，向西邊延伸，開辟第二條曙光路，通往北邊山區。再看西邊，那裏有一大片田地，是老鎮與相鄰的義門鎮交界處，平展展的幾百畝，縣裏有意向，搞一個大的工業區……
林軍：這個主意好！
徐兵：這樣一來，古縣就從農業縣向工業強縣大大地前進了一步。
張華：這個工業區就叫做縣東工業區。
林軍：這樣，千年老鎮的框架就拉大了幾倍。
張華：縣東工業區可以引進各種各樣的廠，不隻局限於針織、服裝和現有的造紙廠……
林軍：對！產品單一，家庭小廠，產品低檔，同質競爭，低價競銷，是老鎮經濟衰退的一個重要原因。
徐兵：我們挖出了一條窮根！
張華：多種經營，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東方不亮西方亮，一個地方的生產和經濟才能永葆青春！
測繪員：大手筆！
61.鎮西 晨
張華一班人在實地勘測，土管員和楊其拉出皮尺。突然，一個農民衝過來，揮動鋤頭把剛釘下的木樁撂飛，剛好打中了開過的運輸車。
土管員：中則，你幹嘛！
運輸車緊急刹停，下來的是金正，他怒氣衝衝，從地下撿起半截木樁，眼珠瞪得溜圓。
中則：你們這些敗家子，幾屆政府都死盯著這麼好的良田。沒了田地，我們農民吃啥？子孫吃啥？
土管員：這麼大個一村，就你一個人有得吃？
中則：你知道個屌！
土管員：你知道個屌！
張華：好了！
金正揮動半截木樁：中則！你別不知好歹！
中則：我是這丘田的田主，村民小組組長！土地是農民的，我們說了算！
金正揮動木樁咄咄逼人：你！
中則操起鋤頭，擺出鬥毆的架勢：你想幹啥？
金正扔掉木樁，吼道：張書記為我們老鎮做了多少好事！
張華取出一包煙，給中則遞過一支，文雅地說：這位同誌，不要發火嘛。現在隻是作規劃，最終要由農民兄弟決定。
中則接過煙，張華又拿出打火機，給他點煙：這位同誌，你去過義烏嗎？
中則：去過。
張華：20幾年前，一個小小的稠城鎮，現在大了10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