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濕盡簷花
車窗簾外珮環叮嚀,白紗翻飛,好不愜意。
“茴兒,你可怨我?”車中隻有陸夜茴與珈珞琳琅兩人,薄被加身,檀爐霧氣繚繞,在這初春的時節添了絲絲的暖意。隻是兩人孤坐車中,竟稍顯有點曖昧的氣息,微紅了陸夜茴的雙頰。可是,隻要是想起臨別時的那一刻,再溫熱的情緒都在刹那間掉入冰窖。
珈珞琳琅慵懶的臥在陸夜茴的身旁,一手支頜,一手把玩著陸夜茴墨色般的發絲,墨黑色的發絲配著他白皙的手指,好看的如同畫一般。他溫熱的呼吸有意無意的撲在陸夜茴的頸間,微微有點騷癢,陸夜茴不禁縮了縮脖子,往邊上靠了靠,陸夜茴還是不習慣這樣曖昧的碰觸。
“不怨!”陸夜茴緩緩開口,惜字如金,之後便不再言語,顧自閉眼休憩著。陸夜茴該怨什麼,他們無怨無悔的照顧了陸夜茴九年,陸夜茴不該怨他們的。陸夜茴心中有了計較,可是想開的那一刻,又覺得如柳暗花明般的豁然開朗。
隻不過是換一個人而已,就算要陸夜茴的命,也許她也會毫無怨言。就算沒有珈珞琳琅來浮橋帶她走,她還是要走出浮橋的,她背負的東西的太多了,不能貪圖安逸而一輩子待在浮橋內。她要去外公和舅舅,找出自己的父親,她要問他為何當初會拋棄她和娘親。
“茴兒,你還是那般的怡然,要是有機會的話,我真想看看你著急的樣子。”珈珞琳琅半開玩笑的說道,一臉玩味,車內的氤氳之氣愈發的濃鬱了起來,“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完全是兩句毫無關係的詞,強拚硬湊的湊在一起的。但是,聽在陸夜茴的心裏,還是微微的怔了一下: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負如來不負卿。陸夜茴在心底淺淺的吟道,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是陸夜茴及笄那日,寫在花劄上的話。
如果被瞬曦看到,會不會要嘲笑她剛剛及笄就開始思春了。
馬車行至山間半路時,遠處有似有似無的琴音傳來,那美妙的聲音仿佛是來自亙古的天外,人間難得幾回聞。心底沉默低念著,便知道那是琳琅的琴聲,隻要聽一回,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琴音,聽著好似是一曲《廣陵散》。
感覺身邊有異樣的聲音傳來,陸夜茴驀地睜開眼睛,隻見珈珞琳琅將一隻金絲白羽的精致銀笛遞到了她的麵前,泛著淡淡的金銀色彩,襯著他如白玉般的手指竟奇異的相配著。陸夜茴左手支身,而後微靠在鋪滿軟墊的車壁上,伸手不自然的接過他手上的笛子,些微有點失神的輕喚著:“珈珞琳琅......”
“琳琅,茴兒,我更想聽你喚我琳琅。”珈珞琳琅輕聲道,聲音有說不出的魅惑人心。
九年了,他再也不是陸夜茴初見的那個十二歲的堅毅而又柔弱的男孩了,而是弱冠之年便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帝王少年,是該有字了。
“琳琅!”然後在心底淺念著,舉笛到唇邊,以一首《鷓鴣飛》與琳琅的《廣陵散》相應之,一悲一傷,一念一叨竟如此美妙的相配著。
微微聽著遠處的琴音漸漸的停了下來,餘音卻久久不散,幾乎是在琴聲停下的同一刻,陸夜茴也放下了唇邊的銀笛,眼角有溫潤的液體滴落而下。隻聽簾外有春潤細雨飄飄灑灑的落下,打濕了簾外相襯的上好白紗。
琳琅和瞬曦是自雲裳娘親去世後,陸夜茴生命中至親的兩個人。就是因為他們的出現,九年來,免她顛沛流離,免她無枝可依。有時候做夢,陸夜茴都覺得,這九年來的光陰是她偷來的,竟不像真的。
魂定,陸夜茴又舉笛在唇畔再吹,已換了一曲《步虛詞》,心中多了一絲的寥落與悵惘,卻也意外的放鬆。
予因覽真訣,遂感西域君。
玉笙下青冥,人間未曾聞。
日華煉魂魄,皎皎無垢氛。
謂我有仙骨,且令餌氤氳。
俯仰愧靈顏,願隨鸞鶴群。
俄然動風馭,縹眇歸青雲。
琳琅聽著遠處山澗傳來的傾天笛聲,鳴和著天空已下了些微的小雨,手上的七弦月琴仿佛也失去了言語。她的笛曲是他親手教的,但是他所教她的曲子她從未吹過,他知道她的才華,所有的曲子皆是她自己所譜的。
還記得那年她第一次在他的麵前吹的那曲《蘭陵亂》,闊達的氣勢,似有容納天地之氣,婉轉的曲調,又不失小女子的調皮玩鬧。也是第一次,讓他見識到了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他保護的女孩了。琳琅在心底沉默著,她若學琴,琴技定在他之上。
可是,九年了,她從未碰過任何一把古琴,偶爾的隻是看著他彈,她的那份用心,他又何嚐不知。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琳琅開始痛恨自己的猶豫了,明知道她是那麼灑脫不羈的,皇城的生活未必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