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愚,不要這麼拘謹,這裏沒那麼多規矩。何況,我們出來也不想被人知道吧。”男子笑著說道。孝愚也就沒有推辭,幫他們倒好了酒,自己才坐下。
正當他們討論著這酒和酒背後的故事之時,那位佝僂男人拄著拐杖向這桌走來。拐杖觸地的頓挫之聲,迅速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這一桌的三人也不例外,正當孝愚警惕的望著他的時候,那個跟說書老頭對話的小孩從這三人前麵的一個桌子迅速竄出,拿著一壺百花酒喊道:“師傅,你終於來了,我叫他們陪我喝,他們都不敢,你來了就好了,這酒真好喝,比宮裏的強多了。”
他扶著師傅很快就坐了下來。佝僂男人小心翼翼的將拐杖靠在一遍說道:“他們這幾個是保護你的,喝酒誤事,你也莫淘氣的要他們喝酒了。你也別多喝,我是破例才讓你來的。”說完,他慢慢的回頭看向那幾個侍衛,這不怒自威的樣子,讓後麵幾個人都心中一震。
“我知道,師傅最疼我了。”
“好了,別貧嘴了。孟苼,我問你,剛才你跟那個老頭的話還沒說完,這天下大勢,你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原來這個衣著華貴出口不凡的孩子叫孟苼。聽到這個問題後,他頓時收起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國不可並立,王不可假替,五皇於世,我覺得終會有一人定天下。天下經大亂到大定,已快百年。此大定隻是五皇之約,現五皇早已離世數十年,後代無不有一統天下之心,口頭之約,抵不上時勢動蕩。且襄平兩國早已刀兵相見,更莫談南徐,北胡早已改朝換代,不服五國號令。中原望族盡依附皇族權貴,家族武裝爭相割據,外族蠢蠢欲動。不出十年,必生戰亂。”
“看來這兩年沒有白白教你,再說說,如果打起來了,我們豫國作何反應?”
聽完這話,孟苼沒有答,而是低下了頭,開始把玩杯子,作思考狀。這時,跟從他們的兩個侍衛從門外進來,輕聲的對佝僂男子說道:“我們跟丟了,那老頭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不見了。”話沒說完,他一擺手,後麵的幾人就上前,將他們拖了出去。
“廢物!”佝僂男子罵道。
“師傅,饒了他們兩吧。”孟苼依然低著頭,用很輕微的聲音說道。
“為人主者,切莫動惻隱之心,這是大忌。想好了嗎?說來為師聽聽。”
孟苼望著被拉出去兩個侍衛,眼神裏好像有什麼東西一樣,這一切被佝僂男人看在眼裏。他輕輕了咳嗽了兩聲,孟苼才緩過神來。
“襄平兩國早已開戰,而平國也因為內部鬥爭一分為二。開戰十幾年來,西平和南平卻一致對外,和襄國對抗。他們積極拉攏其他國家作為外援,而梁國因為實力有限不為所動,我們卻在靜觀其變。衛國地處南段,從五皇立國之日起,就不事刀兵。所以說,兩平希望我們從背後襲擊襄國,襄國一直拉攏我們就是怕我們背後襲擊。我覺得,我們應該繼續等,等到他們兩敗俱傷,我們一舉定天下。”說完,他望了一眼門外,便收回了目光。
“你覺得梁國呢?”師傅追問。
“梁國地處四戰之地,而且那塊土地,有太多不利於戰事的先天條件,隻是那裏人傑地靈,我們可以引之為援。最好能把他們的人為我所用。”
“嗯。不錯。那塊土地,確實是先天不足。但是梁國之所以能夠和我們並立這麼多年,是有原因的。”孟苼想要往下問,師傅卻搖了搖頭:“其中緣由,日後我來說,我們先走吧。”
等他們一行人全部離開了,孝愚才大大的緩了一口氣,像是被巨大的石頭壓了很久一樣。
當時佝僂男人進來的響動早已經讓坐在角落的三人起了警惕。在對話之初,小孩子的父親就示意孝愚不要動,他背對他們那張桌子,更方便。他輕輕的向後挪動了一下長凳,身子靠後,很自然的樣子,沒人會知道這角落的三個人居然會偷聽別人的講話。
“真是一個大收獲啊,孝愚,放鬆點吧,他們走遠了。”男子對著孝愚說道。
而此時才回過神來的孝愚,看著一臉輕鬆的男子,不禁暗自感歎。
“他們不會是?”小孩子睜大著雙眼問道。
“是啊,豫國皇帝四子,奚孟苼。旁邊的是他的師傅,古林易。我們走吧,有什麼事我們邊走邊說。”
原來,這三個是梁國人,而且地位及其尊貴。小孩子的父親,是梁國第二代皇帝的長子,申仲平。他的兒子自然就是梁國皇室第四代,名叫申陌垚。而他稱作孝愚的人,全名韓孝愚。從小就跟著申仲平,是他的貼身仆從。隻是,二十餘年的相處,他們已經不是普通的仆從關係了,更有一種兄弟的感覺。隻是孝愚很在乎身份和禮數,無論申仲平怎麼強調,他還是有自己的那一套尊卑有序的行事規矩。
在回去的路上,申仲平講了一下他所了解的奚孟苼和古林易。這豫國皇帝的第四子,不僅是豫國皇室裏最年幼的皇子,而且他的三個哥哥最小的都二十有三。豫國皇帝在他之前一共有七個兒子,有四個早夭。從第七子夭折之後二十多年皇室沒有新丁,卻在豫國皇帝五十八歲那年生下了孟苼。晚年得子,而且孟苼天資聰穎,四五歲就表現出勝於常人的聰明才智,所以豫國皇帝對這個幼子疼愛有加。而這個古林易,是近兩年突然出現在這個皇子身邊的。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傳言,就連宮裏的人,也對他沒有了解。隻是傳說,他突然有一天就出現在宮裏了,然後就當了皇四子的師傅,卻在朝廷裏沒有任何官職。
在滋淼城的小巷裏,這顯貴的皇室貴族,抱著他已經睡著的孩子感歎著。
“孝愚,我們來這裏有九年了吧。這孩子都這麼大了。”
“九年三個月十天。”孝愚淡淡回應著,他數著這裏的日子。這不僅僅是數字,是沉在他心底的積鬱。
在城東靠著皇宮的一處頗為華麗的府邸,就是他們三人的住處。走到門口,申仲平輕輕的跨過陌垚走進前院。孝愚很熟練的拿出兩碇銀子,分給了看門的兩個守衛。這兩人匆忙的收起了銀子,塞入自己的懷中,表情淡然,似是習慣了一樣。收起了銀子,他兩又一副正經模樣,謹慎盯著門外經過的所有行人。
前院很空,除了簡單的石桌和石凳就是兩顆不大不小的石榴樹。外人絕對想不到,青漆金鎖的府邸,裏麵竟然是如此的平凡。
府裏的丫鬟很自覺的從申仲平的手中抱過熟睡的陌垚,叮囑好了,他獨自一人坐在了石凳上。看著那兩顆這些年一直沒怎麼長大的石榴樹,他無奈的笑了笑。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石榴樹下有四五隻黃綠毛色相間的雀鳥。他收起了笑容,眼神變得恍惚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模糊了視線一般。他起身,找丫鬟要來一些雜糧,走向這幾隻漂亮的鳥。它們好似不怕人一樣,他走到近前這幾隻鳥也沒嚇的飛走。他輕輕的灑下糧食,微笑著看著鳥吃的興高采烈。
打理完事情的孝愚從門外走進前院,看到申仲平正蹲在石榴樹下,他身前是幾隻平躺在地上的雀鳥。
這一幕,讓孝愚矗立在原地,一直靜靜的看著申仲平,直到他轉過頭來,看著孝愚笑道:“孝愚,不用數了,九年三個月十一天。”
“殿下,有想過故土嗎?”
麵對孝愚的提問,申仲平淡然一笑道:“在外這麼多年,哪能不想,可是我不敢想,也不能想啊。
此時清風拂過,雀鳥怡然自得的啄食地上的雜糧,這兩人卻四目相對在這突然淒涼的庭院之中。
那個地方,放佛已經在記憶裏模糊了,但是那裏的輕盈湖水,婆娑綠綠都不曾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