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親迎。
拓跋浚於太極殿前親送鳳輿出宮,十裏錦紅,百裏飄香。正是陽往而陰來,日入三商為婚之良辰佳期。
“陌兒,為師知委屈了你。可皇上別忘了我們君臣還有一事需得了結——”
平都南門之下一片細碎的蒼涼,數亦不盡,道亦不明!他的馬逡巡著,嘶鳴著,一邊是家國天下,一邊是兒女柔腸。他隻一身血肉,當將若何?他的心撕裂地痛著,以鞭指著南地,竟哽咽不能言語。
他扶起跪在雪地裏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大丈夫行走世間,怎一個難字了得!
“完了此事,但憑皇上去哪裏,微臣絕再不橫加阻攔!”
他縱馬狂奔,繞著這密不透風的平都城跑到精疲力盡。他與她依舊是牆裏牆外,可如今他就是再吹一曲“瀟瀟牆外”,她能聽得麼?“阡兒!阡兒!等我!”他在心底怒吼著,哀怨著!無力是西山的殘陽,直令人肝腸欲斷。寧願這魏宮從此少一個鬱鬱寡歡之主,亦要這世間多一名至情之俠士!
豔豔傾國色,緩緩步移蓮。粉鳳紫霞羅,碧水煙紗裙。髻後更是一朵牡丹花,真是——嬌麵紅霞襯,朱唇絳脂勻。
拓跋浚挑開紅錦蓋頭的那一刻,更是眉黛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了。可這到底是一個漫天的雪日,寒風料峭,無一物不昏昏沉沉,無一物不渾渾噩噩。他在心中念了句“阿彌陀佛”,又念了句“可憐之人”,遂撇開新婦,轉身就朝前頭賀宴而去!若她是阡兒,他又該是怎番的喜上眉梢?若她是阡兒,他又該是如何的千恩萬謝?可她美則美矣,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佳人!
“皇上,皇後的發纓還未解開。”
“皇上,合巹酒還未喝呢。”
嬤嬤們在未央宮門口跪了一地。女子許嫁,發後束纓,這纓當由新郎解下,再喝合巹交杯酒,是為結發夫妻之意。拓跋浚頹然擺了擺手,他哪裏還顧得了這些個繁文縟節,他恨不得即刻離了這未央宮,離了這尷尬難言之地。
命婦們陪著太後在內廷飲宴,師父在太極外殿上陪著眾朝臣喝得亦有了七分醉意。拓跋浚緊握軒轅雌劍,禦前侍衛小昭在他的身後雙手捧著軒轅雄劍,二人剛入太極殿,就聽宗愛搖著肥胖的肚囊,道:
“省卻了手鑄金人一禮,不知皇後的生辰八字可交於司禮太監記檔?”
南宮筠似早已不忍宗愛的囂張跋扈,他手中的金樽照著宗愛就擲了過去。他雙眉豎起,獨霸西涼之主又豈再容一閹人作威作福:
“你個閹人,難不成你在說我南宮筠嫁女嫁得不名正言順麼?”
中兵劉尼見狀待要起身,誰知小昭的軒轅劍就飛了過來,劍從前胸直插入心,從後背出,登時血濺華殿,他言不及一句就一命嗚呼。殿外候著的眾侍衛聽見擲杯之音早已衝入殿內,領頭的就是得恩,得義。
“好個南宮筠,你這卻是為何?”宗愛被得恩,得義押著,跪在了殿階之下。
南宮筠與尚宮陸麗相視一笑,那陸麗抖著白須昂然跪在了當階,他朗聲道:
“吾皇英名,似此大逆不道,弑君之佞臣當如何處置?請皇上下旨。”
“即刻拉出去刮了!”拓跋浚麵不改色。
“陸麗,你個老不死的,誣陷當國太師。”宗愛扭著身軀,隻向殿外喊道:“中兵,中兵何在?”
“中兵統領劉尼已死,餘者全數宰殺在宮門之外,你又喊的哪裏的中兵!想不到你宗愛亦有糊塗的這一日。”
尚書陸麗仰天狂笑,佞賊亦會百密一疏,他們萬萬想不到皇上的大婚卻是他們罪行昭彰,血濺軒轅之時。
“南宮筠,大婚見血,大險大凶;你竟舍了親女布下這一局。”宗愛被得恩,得義架到殿外,他吼著,瑟縮著雙肩,他殺人不眨眼,臨到終了卻是怕了。
得恩扯下他的衣袖,堵住了他的血盆大口。
刀入骨裂肉之聲,宗愛嗚咽之聲旋即傳來,眾臣重又端起了喜宴之酒,這酒被血一樣的帷帳映得失了本初的顏色,它從樽底漸漸泛出一抹瘮人的殷紅。
“司徒大人,他已是甕中之鱉,不若改在三日之後再刮?”拓跋浚道。
“皇上是慮及那佞賊適才所言麼?”南宮筠哈哈一笑,又道:“臣為皇上獻上的不僅是南宮九鼎,更要給皇上一個四海皆平的江山。吾女中曼,自幼貴重,有方士言日後必為女中之凰。皇上上天之子,天子偌她平安,她又豈會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