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索在山石與崖樹之間,時隱時現,日間不細看亦隻以為是斷藤衰蔓,哪裏會知它卻是條通天入地之道。阡兒用力擺了擺,碎石與殘葉撲撲棱棱就落了一地,一塊直接就擊到了阡兒的頭頂,阡兒忍不住“哎呀”叫出了聲。
遙望穀頂幽幽,飛雪化雨而下,阡兒輕輕係緊了帷帽,搓了搓手,拽過繩子就欲縛於腰間。恰在此時,隻聽身後一人撲哧一聲笑道:
“不知阡兒妹妹還有此身手!真是息府將門之女啊!”
阡兒轉過頭來見是子襄掐著腰立於當地,月光中的他笠帽青衣,一派清冽之氣,嘴角露著從未有過的嘲弄,眉目間比往日更加的冷若冰霜!
“子襄哥哥,你怎的在這裏?”阡兒峨眉低垂,大有不勝之態。
“知你已經醒了,卻又假意暈著。不過似你這般肚中空無一物,即使躍上去幾步亦會若那些個葉子碎石般跌落下來。”
“今夜去了,明日大可到平都了麼?”阡兒緩緩問道。
子襄默然不語。他仰頭看天,禁不住紅了眼眶。似此嬌弱之女子卻要翻出此十幾丈之深穀,隻是為了那個即要行大婚之禮的他。
他別轉過頭,隻看向更遠處的池中。池水氤氳,一對鴛鴦躲在月影之下相偎取暖,頭挨著頭,頸疊著頸,身側的枯枝敗絮竟亦是並蒂成雙!
好一個綿綿之穀!又好一個失意落魄!天即生了陌,為何又要生襄?他淒然道:
“他若欲來,早就來了。”
“他若欲來?”阡兒喃喃自語。
“是!興平太後與拓跋餘早在半年之前,你我始入穀之時就相繼沒了,子陌他就是那時繼了皇位,”子襄頓了一頓,接著道:“穀伯伯實已早就聽聞,一直瞞著阡兒,隻是因阡兒病體不易——。”
阡兒打了一個踉蹌,她緊握紅櫸繩索的手一點點鬆開了。他即已為當今皇上,為何半年來不來這南地尋她?他即已一言九鼎,為何要娶中曼姐姐為妻?她淚如雨下,當是一個願娶,一個願嫁;陌郎移情,妾意有期;世事難料若此!她原以為的竟都是那鏡花雪月,一片枉然便是了!
“明日的大婚還是不要去了,阡兒去了豈不是多餘!”
阡兒輕移羅裙,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她倒身向後直直地就暈了過去。幸好得子襄在側扶住,他掐住阡兒的人中,喚了千遍萬遍,阡兒才長籲了一口氣,慢慢地轉寰過來。
她雖病體初愈,可心病卻一刻也未離得。如今千般憂傷襲上心頭,念及前番情意繾綣,此番恩斷義絕,又怎會不昏厥在地?
“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心之慟矣,如蒿滿地,思之念之,雙雙於飛。”
明日此時與他雙雙而飛之人就將是她人了!那鋪天蓋地的白蒿草正搖著枯尾向她襲來,她好想就這麼靜悄悄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