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天三夜。
日頭剛剛撥開積雲,平都城內就駛出一輛四輪篷車。車上開一掌把小窗,厚厚的棉布緯簾擋得嚴嚴實實。初雪未化,沒輪轂半尺,行路甚是艱澀。車上之人許是平都富戶,隻看兩側家丁上身所著的貂毛銀紋坎肩就可見一般。這輛篷車在城外逡巡了一個時辰的光景,才掉頭直朝更深的曠野而去。
柴門開處,穀雨的兩顆眼珠子都要爆了出來。他剛要倒地叩拜,就被兩個一高一矮的隨從止住。穀雨疾奔入舍,待子陌整裝出得戶門,迎頭正迎著了一雙冷峻的雙眼,風吹茅舍雪落,愈發顯得眼前之人冷若冰霜。
“師父——”子陌隻喊了這一句就哽咽不已。
陋室相談,一眾家丁都站於柴門之外。這方圓十幾裏統共隻這幾戶人家,皓野渺茫,一望盡覽。他們這幾個人閑來無事,隻看起日下家雀啄食起來。穀雨湊上去幾次,終歸還是搭不上話,他亦隻好隨著易雲逗弄著懷中的憐兒。
“這不是信多,猴多兩兄弟麼!怎的?可還識得在下?”小昭端著一盤熱騰騰的地瓜走了過來。
兩兄弟麵若木雞,鼻中亦隻“哼”了一聲就再無話。小昭倒是不介意他們的怠慢,終南山隻是一晤,他們如今跟著封疆大吏南宮大司徒自然是鼻孔朝上了。他略一沉吟,邊殷勤遞上地瓜邊小聲道:
“都中可有什麼趣聞?”
“都中之大,不知兄弟想打聽什麼?”猴多嘟囔道。
“宮裏。”小昭拉過猴多,避過眾人往院中疾走了幾步。
“宮中之大——”猴多的官腔打起來也真是急煞關切相問之人。
“怡心宮!”小昭冷下臉來。
易雲晃著憐兒不住朝這邊探看,那日宮外守不到時涯,她的心終歸是灰了大半。如今隱隱聽見個“宮”字,心中不禁又抖了一抖,不管若何,宮裏的那個他始終都還是懷中弱兒的生身父親。
“怡心宮已空無一人!”
“此話當真?那怡心女主可去了哪裏?”
“猴多並非宮中宦臣,隻知這其一,並不知其二了。”
猴多丟下若有所思的小昭又踱回原處。晴日映雪,幾隻黑鴉於枯枝上幹嚎,眾人立著吃了些吃食,個個蹲在院子裏犯起困來。唯有小昭一人來回在院中踏著方步,時時抬頭呆望上空。
子陌他們瞞著眾人隱姓埋名藏匿在這荒郊野嶺,隻為著保阡兒宮中平安,如今阡兒小姐不僅是生死不知,南宮大人又尋了過來——小昭搓著雙手,手心已全是冷汗。門內毫無一點聲響,他們又在商議什麼?南宮大人怎的能找到這一偏僻所在?
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茅舍之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窄縫,南宮大人昂首走了出來。到底是前幾日穀雨覓來了黑炭,室內不再冰冷刺骨,南宮筠的麵色比初始造臨之時紅潤了許多。子陌並未出來送行,信多猴多護著車列漸漸隱在天際之時,小昭回頭望向泥牆上的紙窗,那裏有一個身影正負手而立。
他推開虛掩的門扉,桌上一左一右兩碗水靜靜地擱置在原處,紋絲未動;倒是炭盆裏仿似又新添了幾塊新炭,正冒著濃濃白煙。小昭略一蹙眉,劈頭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