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 寒窯炭火(1 / 2)

新皇大封先皇遺妃,昭儀娘娘自然貴為當今太後,所有妃嬪封號之前都加了一個“太”字,看似尊禮,實也是為了與新皇六宮有所別。隻有一人未被晉封,她似乎被新皇新朝遺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的怡心宮本就在禦女苑後底子裏頭,偏安一隅也罷,孤寂淒涼也罷,新皇大封後宮之後,內司大監就奉旨在怡心宮西側橫攔了一堵牆。此牆兩人多高,用青石堆砌而成,密不透風,直把怡心宮與其餘宮苑隔了開來。又叮叮當當地在東牆之上敲鑿了半日,隻開一小門,仿若日常農家之柴門,僅可容一人彎腰進出。

這扇小門對著的正是內司值房,各宮宮婢領取雜物用什,內司派往各宮的行事差役自然俱皆從門前甬道而過,更不用說每日的水車轆轆之聲,點卯嗬責之聲了。

拓跋餘禁足了息阡,卻讓她無一日不在眾目睽睽之下顯露,極盡羞辱。

若換做旁人早就肝氣鬱結,七竅生煙了,可阡兒卻對門外的一切置若罔聞。日間的喧囂,夜裏的孤寂,她就這麼一天天地熬著,即使這個冬天內司大監隻分給了怡心宮一筐紅炭!紅炭隻明不熱,煙熏火燎,有亦若無,別宮卻都是十幾來筐足足的黑炭。時涯和修敬尚宮偶有偷送過黑炭,可杯水車薪,又能撐得了幾日?倒是苦了那些個在此寒窯中看著阡兒的老嬤嬤們。

平都城外亦有這麼一處柴院,柴草紮的院牆,高粱搭的屋蓬,再逢大凍之時澆上黃泥,燃一堆柴火,倒也是個遮風避雨的去處。屋內時常一斷臂男子抱著一始滿周歲之孩童,寒冬臘月的自是啼哭之聲不絕於耳。

“子陌少爺,我的浚王子,但凡換個好點的高門大院,少爺不看在穀雨斷臂的份上,亦要多少顧及下憐兒啊。”

“那就趁夜間去外間多覓些火盆吧。易雲這丫頭又丟下憐兒去了哪裏?”子陌的臉被篝火映得通紅。

“她自從進了一次宮,心思全都在時涯身上了。這會子估計正在宮外候著呢,不到後日恐回不來這鄉郊野外。”穀雨長歎了口氣。

“世間女子個個皆癡心癡情,唯獨她——”子陌從火堆中揀出一根燒了半截的柴火,用腳踩滅,拿起它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將了起來。

“心之慟矣如蒿滿地思之念之雙雙於飛”

那日南宮湖畔的白蒿滿地,那日終南山下的細雨霏霏,那日安堂之內的一室春光——她皆依偎在別人懷中,於他的撕心裂肺不聞不顧!息阡兒,你這個慣於魅惑人的妖女,你難道非得讓世間男子都拜服於你膝下麼?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幾時方休!

焦柴“嗶剝”從中斷為兩截,露出了蠟白的瓤子,一根木頭刺直剌剌就入子陌手心,頓時鮮血順著手腕汩汩而下。

“少爺,可是阡兒小姐怨你了?”

穀雨哄睡了憐兒,外頭雪在朔風淩冽中飄了一層,正簌簌地愈下愈大。他安放下憐兒,招呼起一旁無精打采的小昭,把那裂了縫的窗紙又重新糊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