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掛斜窗，滿室生春。兩樽飛天爐中的龍涎香四溢而散，繞過雙鳳金器，牡丹玉雕，聚在喜榻之上足足畫出一條盤旋的巨龍來。這巨龍雙目微閉，似喜似怨，四爪縮在龍身，隻把兩撇丈尺長的龍須撓著榻上半睡半醒的美人。
子陌翻了個身，以臂環住阡兒，口中喃喃道：
“昨夜我去了，驚到阡兒了吧？”
“嗯。”
“一夜可都是想的我？”
“子陌哥哥——”
“是在想我的神出鬼沒麼？”
“嗯。”
“我回頭再給你講，不過現下快睡吧！我也是困極了，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他輕輕地拍著她，哼著那首“瀟瀟牆外”，直到聽見阡兒鼻中均勻的呼吸聲。過了一柱香的功夫，他陡然睜開了雙眼，俯身看向阡兒。她峨眉微顰，雙頰微陷，一別幾月，她卻比之前消瘦了許多。佳人在側，子陌不喜，反倒已是淚流滿麵！
一入宮門深似海，阡兒她不知又受了多少的磨難！
“她呢？阡兒呢？”
太白穀之下，子陌終歸轉寰過來。洞內幽暗，極目之下隻一老叟盤腿坐於黑石之上，不語不言，麵露不屑之色。他發了瘋地捉住老者的臂膀，死命搖晃著：“我想起來了，阡兒中了蛇毒，她在哪裏？你到底把她怎麼樣了？”
他提起軒轅劍，直急得在洞裏洞外翻騰了半日，依舊不見阡兒的蹤跡。他重又回到洞內之時，那老叟已然鼾聲如雷。他尖嘴猴腮，縮頭縮腦，像極了那些個死於自己劍下的響尾花蛇。他直勾勾地看著他，一個箭步上前，扼住老叟的喉間，咬得牙咯吱作響。
“早知你如此癲狂，我還是不要救你的好！”老者氣若遊絲，強忍著疼痛，從懷中抖出一物展於子陌的眼前。
“你從哪裏得來的右魚玉佩？”子陌終於鬆開了手。
“從哪裏得來的？你的那個阡兒臨走時交於我的。”
“她走了？”
“我給他解了蛇毒，她就上到穀上，聽聞去做什麼娘娘去了。”老者摸著快要折了的脖頸，一臉的忿忿道：“如今我又解了你的蛇毒，你不跪謝我，反倒卻要殺我！早知如此，還不若讓你們二人雙雙就此葬身於此穀，倒是也了了這塵世彼此的恩怨。”
子陌目眥盡裂，他哪裏聽得進老者的呱噪。做娘娘？阡兒拋下奄奄一息的自己，她不願老死在這幽幽深穀之中！
子陌搖晃著身子衝出洞外，癡癡地對著穀上的一片氤氳遙望。暮色正濃，穀頂張著血盆大口，樹木佝僂著枝椏蔽月遮天。阡兒就是從這裏攀岩而出的麼？他對著穀頂聲嘶力竭地大喊：“阡兒，我不信！你好狠的心——”
“阡兒，你好狠的心！”子陌撫了撫她散亂在鬢角的縷縷青絲，他恨她，他恨她讓他忍受這麼長久的離別之苦——他見不到她，他亦摸不到她，他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生離死別，人之至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