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辣辣,雲若素錦。素錦之上是那般融了翡翠在裏頭的無盡天穹,偶有一二雁聲從中傳來,卻如何也探尋不到它們的羽翅。阡兒不禁濕了眼眶。她不願見之人俱在眼前,她日思夜想之人卻蹤影難尋。
“這半日來怎不見舅父?”
“老爺他們走得快,恐在前頭五裏外的蘆殿呢。”寄春含笑道。
“哦。阡兒倒是想起來一事,寄春跟了舅母來,難不成未出閣的中曼姐姐在南宮照料我那未曾謀麵的小表弟麼?”
如玉乍聽此問,怔怔地就愣在了那裏。她手扶下腹,上下揉搓著,一臉的淒然。她的孩兒,不到五個月就急急地要出來,他是個小公子,可命薄若絲,早已掩埋在苑川城外不知哪一處的荒郊野地裏去了。隻因他無眼無鼻,入不了祖墳,就連個乳名亦未起得。
“南宮夫人,小主問你話呢。”宗愛的浮塵直直地在如玉眼前晃了幾晃。
“孩兒不幸早夭。”如玉的頭自始自終都未抬起來。
阡兒長歎一聲,萬物輪回,姻緣際會,不修德數,又豈能得來德報?她放下輦簾,輦車的輪轂從如玉和寄春的身前徐徐而過,它揚起的塵土彌了她們滿身滿臉,她此生此世再不願見此二人!
“老爺他們走得快——”如玉舅母是這麼說的。他們?子陌哥哥蛇毒愈後自然是回了南宮府,此次皇後大喪想必定跟了舅父來了!抑或是子襄少爺?父親呢?父親雖不是京官,可抑是一品封疆大吏,他怎能違禮不來?阡兒的手死死拽住龍輦之中垂下來的大紅瓔珞,這大喪之中魏主賜予她的尊貴榮寵,在阡兒看來俱是極大的羞辱。
“時涯,還是回去吧!”
她透過如夢似幻的帳簾,字字都是言不由衷的淒楚。
“小姐,皇上好不容易應了你出來,這又是為何?”時涯握著劍戟的手青筋暴起,息大人若來,父親大人怎會不來!一入宮門深似海,即使人非人,鬼非鬼,總歸是能報個平安。
“阡兒怕——”
“不怕!”
時涯捋下衣袖,把手臂伸入輦簾之內,阡兒怕的時候他總是這樣,讓她抓住自己的手臂,好有一個觸得著的依托。可此番阡兒的柔荑小手並未搭了上來,他在簾外再無法感知她的戰栗。魏主臥病,宗愛弄權,皇後吞金,昭儀獨大。阡兒日日如履薄冰,唯恐臉頰之上的斑痕痊愈,唯恐皇後大喪之後魏主行封婦大禮。她著實怕,他打開怡心宮宮門的那一刻,他總能看見她那驚懼的眼,小鹿一般忽閃著,仿若獵人正從她的身後趕來。
他突地在前頭蘆殿之外看見一故人,他著侍衛之衣,佩侍衛之劍,目不斜視,巍峨而立。時涯又怎會認錯,他可不就是終南山絕塵而去的子襄少爺!
“他怎會在這裏?”
時涯分明聽見帳內的阡兒細若蚊蠅般的低語,她的手終於搭了上來,緊緊地握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