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蘆殿故人(1 / 2)

六十四引幡人浩浩蕩蕩已入天文殿,各種絹紙“燒活”才始出太極門。這“燒活”行列中頭一物就是一把蕉葉傘,它罩著明黃傘罩,持活之人一臉正色,高舉過頂。“奈何橋上雨綿綿,奈何橋下水潺潺”眾送葬人等見之無不跪地膜拜,深感皇上對皇後娘娘的體恤至深,夫妻情長。

太子已沒,未央宮靈柩前摔盆者乃是皇子拓跋餘,這“陰陽盆”又名吉祥盆,擲地而破當為孝子賢孫。拓跋餘初擲不破,惶恐間猛力再摔才應聲而碎。許是第二回著力過大,那瓦礫碎片飛起,劃破了他的右頰,登時血流如注。他一手捂臉,一手接過皇後靈牌,悲號擗踴,如喪考妣。一百二十八杠夫起了皇後棺槨,外圍緊挨著又候了一百二十八杠夫,五裏一換手,十裏一停棺,直向幾十裏之外大魏皇陵而去。

出了宮門,烈日下隻見金玉長杆挑九尺明旌,絳帛粉書六個大字“大魏敬哀皇後”。那平頭百姓才知那訃告上所言不虛,果真殯天者乃為當今皇後赫連雪。這赫連雪一生榮華至極,大喪一應用物皆極盡鋪排之能事。隻是這棺槨之後跟著那幾十來號幹癟道士,卻顯得含酸了些。他們個個手拿道幡,歪眼斜眉,口中並無甚經可頌。魏主拓跋燾初登帝位之時抑道揚佛,平都道士皆逃竄到了外郡,目下搜尋來這些個似是而非實也亦屬不易。

內外命婦與都城朝廷大員走得累了,俱皆在蘆殿內飲茶休憩。官道左側為女眷,官道右側為文武官員。阡兒坐於龍輦之上遠遠地就看見左蘆殿之內南宮夫人略顯發福的身影。她命宗愛停下龍輦,亦要討一盞茶喝。

內外命婦見龍輦停在蘆殿之側,無人不垂頭跪地三呼“萬歲”。阡兒撩起輦上明黃垂簾,驚得連連擺手。她這一擺手不打緊,卻讓一人張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來,此人正是一身麻衣的如玉。

“舅母大人,他鄉卻遇故人,阡兒這廂有禮了。”

阡兒說著就欲下得輦來行禮。宗愛一把止住她,手搭涼棚遮住阡兒的半邊臉頰,尖聲道:

“我的小祖宗,快回輦中去吧!出來時皇上千叮嚀萬囑咐過了,要好生帶你回去,你看這日頭大的!”

如玉見阡兒臉頰之上暗沉斑斑,細看之並不似日下陰影,她心底一陣促緊,待要尋個話頭岔開了去,但聽輦內阡兒柔聲道:

“舅母是在驚異阡兒的容顏麼?這兩塊斑痕是不是刺著了舅母的眼?”

“一別經年,阡兒——不,小主你這臉上如何得此怪病?”

“說來話長,倒也不是什麼怪病,隻是誤食了那打碗花罷了。”

“打碗花?”

“舅母難道不知那打碗花又名曼陀羅,生性劇毒,食之重者命歸黃泉,輕者留毒於膚。”阡兒目光盈盈,直看向唯唯諾諾的如玉。

“若此說來此毒險惡,夫人又怎的能知?”

說話者正是如玉跟前的大丫頭寄春。她比阡兒在南宮之時還要臃腫了好些,白布包頭之下汗水淋淋,素色前襟早已濕了一大片。她兀自跪在如玉身側,阡兒不叫起來,就連如玉亦得匍匐在地。